“你还敢嘴硬？”丁夫人指着她，“你从小长在冷宫，红莲又总同你一块玩，若不是你提起，红莲怎么会跑去那个鬼地方？”
青鸾依旧说：“不是我。”
那边医女出来回话，公主已无大碍，就是呛了水、又受到了惊吓，还要防着感染风寒，得好生照料。
丁夫人急忙进去，走到一半又停下，对着青鸾道：“你就在这跪着，红莲什么时候好了才许起来。”
说罢拂袖离开，被身后宫女簇拥着往嘉鱼殿里走。
红莲受了惊吓，足足睡了三、四个时辰才醒。
一睁眼看到丁夫人守在床边悉心照料着自己，红莲哇的哭出声来。
扑进丁夫人怀里，“娘，我以为死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还能见到……”
丁夫人急忙给她拍着后背顺气：“傻孩子，什么死啊死的，你活得好好的呢。”
红莲环视一周，确实是在她熟悉的床上，那她没死？
见她止住了哭，丁夫人问她：“红莲，你好好的怎么会跑去冷宫？是不是那个青鸾哄你去的？”
红莲否认：“不是的娘，是我自己要去的。青鸾不想去，还是被我硬拽进去的。”
丁夫人蹙眉，真的不是？
“红莲，你把事情给娘原原本本讲一遍。”
红莲乖乖讲了，从去膳房找吃的、到偷听宫女说话，再到青鸾的坦白，一件没落下。
丁夫人叫人记好，再转告王上，让他好好查一番。
又吩咐人去通知青鸾，“先叫她起来吧。”
红莲想起那个救她的人，急忙问：“娘，是谁救了我？”
丁夫人想到冷宫里那个男孩，有些忌讳，安慰红莲道：“还能有谁，就是个侍卫。叫你父王好生赏赐一番就是了。”
红莲不疑有他，信了。
青鸾跪了太久，双腿麻木，只有在小东小西的搀扶下才能起身。
此时天已经黑透，青鸾拖着麻木的腿往白华殿走，心想，若是跪这么长时间能换哥哥自由，便是再叫她跪上一天一夜她也愿意。
韩王那边调查的很快，有红莲自己的说法、目睹了二人出去全过程的姬一麟对红莲说法的证实、膳房宫女确实讨论过冷宫的不冻湖、冷宫守卫亲眼见到红莲拉着青鸾走进冷宫……
桩桩件件有据可查，丁夫人终于放下心来。
那边韩王亲自去了一趟冷宫。
他很少踏足这里，算算只有两次。
第一次喝醉了酒、走到冷宫，强行宠幸管氏一个寡妇。
第二次是青鸾满月的时候，他过来瞧了一眼。
可这座冷宫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犯过的错。
此后韩王再没来过，就连带走青鸾也是吩咐王后来办的。
如今他最宠爱的女儿红莲在这里落水，冷宫那个小子救了红莲，于情于理他都该走这一遭。
卫庄去了湖心岛上，管氏独自留在院子里收拾，见韩王来了急忙叩地行礼。
管氏从头至尾都是不愿的。可那人是韩王，她无从反抗，那一晚一直在哭。
后来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想尽办法想把腹中孽种打掉，还是外面的守卫发现了异常报了上去。
韩王想着，总归是自己的骨肉，留着也没什么。
叫人传了话：安心养胎，生下孩子后你们母子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这才有了青鸾的降生。
韩王打量着这个瘦弱的女人，半晌才道：“你儿子救了红莲，你们想要什么赏赐？”
管氏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重重磕了一个头。
“求王上放我儿出宫。”
韩王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摆摆手道：“不可。他是什么身份你我心知肚明，留在冷宫，他的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换一个，金银珠宝、锦衣华服，孤都能满足你们。”
管氏爬到韩王脚边，抱住韩王的腿，“王上欠我一条命！”
她声泪俱下：“王上多年前险些被毒害，是我发现了不妥打翻王上手中的羹汤！”
韩王想起来了，他大惊：“你……你是那个小宫女？那你怎么……”怎么跑到冷宫来了？
管氏凄惨一笑：“王上果然忘了。我本可安心出宫嫁人的，却因为王上随手一指，将我指给冷宫的郑国后代卫公子做妻子！毁了我的一生！”
她松开抱着韩王的手，再次叩在地上：“王上欠我一条命、反而恩将仇报毁了我的一生！我儿救红莲公主有功，请王上放他出宫。”
韩王有些犹豫，此事确是他不对。
那时宦者令说，冷宫那位卫公子年近四十了还孑然一身，王上何不效仿诸位先王，赐给他妻子，彰显仁德？韩王便随手指了个有些姿色的宫女，给了那位卫公子。
管氏见他有所动摇，接着道：“王上，郑国已经灭了百余年，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到了这一代，郑国只有我儿一个后代。我是他娘，只是希望他做个普通人！王上，求您了……”管氏呜咽，“我用我这条救过王上的贱命，换他的自由！”
韩王终究心软，若不是他将这宫女赏给卫公子，根本没有现在这个小卫公子的降生。罢了，一个孩子而已，还救了他的红莲。那就，放他出宫自生自灭吧。
他叹口气，允了。
卫庄得以出王宫，青鸾麟儿先别离
青鸾是在第二日得知哥哥获准出宫的消息的。
韩王身边的宦者令亲自来通知，宦者令笑道：“小卫公子三日后出宫，王上说了，公主可以去宫门那送，但不能让别人知道。”
青鸾连忙应下。
她一夜没睡，十分兴奋，哥哥真的可以出宫了！
夜里青鸾趁小东小西都睡了，悄悄掀开被褥，点了点自己仅剩的私房钱——两个金币，有些苦恼。
她的钱都用来给冷宫那边买吃的用的，只剩下这两枚了。
目光落在姬一麟那堆珠宝上。
她嘴角勾起，有办法了！
第二日，青鸾悄悄把姬一麟拽去了太学角落里的一棵大树下。
“麟儿，你的那些赏赐，借我一半好不好。我……我以后给你保管东西都不要钱了……”
姬一麟今天脸色明显不太好，往日最调皮捣蛋的孩子，话少得可怜，读书也都不进去。
看她这样子姬一麟心下了然，但还是明知故问：“为什么？”
他有些紧张，天寒地冻的，偏偏手心还渗出了汗。
如果青鸾骗他怎么办？自己做的这些仿佛是一个笑话。
所幸青鸾是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根本不在宦者令说的“外人”之列。
她压低声音，却明显能看出眼中的喜色：“我哥哥能出宫了！我想给他带些钱，不然他出去后怎么过呀。”
姬一麟松了一口气，还好，算他没白疼她一场。
他无所谓道：“好啊，你哥能出去是好事，那些钱你都拿去吧。”
都拿去？青鸾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给你娘存着了？”
“不了。”姬一麟表情很平静：“她死了。”
青鸾以为他在开玩笑，捂住他的嘴：“你别胡说，让你娘知道了打你屁股。”
姬一麟拨开她的手，“我没骗你，她真的死了。”
还不忘了补充一句：“早死了，上个月往我爹身边凑，我爹嫌她烦，一刀劈了。”
五岁的孩子用最平淡的话说出最残忍的真相，青鸾吓得脸都白了。
姬一麟突然侧身抱住她。
青鸾感觉到他的肩膀在抖，知道他是哭了。
亲娘被自己的爹杀了，怎么会不难过。
青鸾伸出小手，回抱住他。
姬一麟抱得更紧。
他娘甚至连个墓都没有，姬无夜直接叫人用草席卷了她，扔去郊外乱葬岗。
不知过了多久，姬一麟平复了心情，松开她，眼眶通红。
青鸾是个很懂分寸的孩子，知道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也揉了揉眼睛：“好冷啊麟儿，冻得我流眼泪了，咱们快回去吧。”
姬一麟心里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
“青鸾，我要走了。”
这是姬一麟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可是他要走了。
如果说哥哥的离开对青鸾来说是喜悦，那姬一麟的离开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猛地抓住姬一麟的袖口：“你去哪？不许走，你不许走麟儿……好哥哥，姬一麟，你别走好不好……”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可姬一麟是她唯一的好朋友，如果用哭能留住他，她宁愿哭到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