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累了,他很艰难地下定了决心,勉强与卫庄和平共处。
卫庄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他如果生了反心,将对秦国的王权造成很大的威胁。
可韩国灭亡了,卫庄也不再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为了她,为了阿媛,他宁愿赌这一次。
赌卫庄会老实,赌自己能容下他。
“你才是一切的源头,”青鸾突然笑了:“我哥哥因为你的忌惮受了多少苦?我为什么要同你和好?”
还能大义凛然地宣扬他的“恩赐”,实在是无耻。他们之间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全是拜他的野心所赐。
嬴政仰头靠在墙上,疲惫的闭上眼。片刻后,他问:“你待如何?”
“放我和阿媛走,什么权势地位,我们不在乎……”
“不可能!”嬴政压抑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紧捏着她的手:“寡人说过了,不可能放你离开!”
他放下身段来求她,她却依旧不识好歹地想着离开。
“你还有什么不满,小鸾?”嬴政怒红着眼,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韩国是被灭了,可寡人为了补偿,把整个韩国故地都封给了阿媛!满宫那么多孩子,这是阿媛独有的荣宠……”
“我在乎的,从来就不是韩国。”
青鸾挑衅地朝着他笑了下:“你有那么多孩子,我却只有阿媛一个。我说过,你最好把我囚禁至死,否则我一定会带着阿媛离开这座王宫。”
她早就想明白了,什么韩国、什么百姓,与她何干?
如果不是为了哥哥,她早已毅然赴死。
嬴政既然选择了他的宏图霸业,那他们之间那点微末的感情,早已走到尽头。
他们不是一路人。
嬴政怒极反笑,连说了几个好:“你也知道,寡人有很多孩子,不止你女儿一个。这些日子寡人又添了几个儿女,你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应该知道没有寡人的偏心宠爱,阿媛会和那些孩子一样,普普通通,等到了年纪嫁人才能出宫……”
“那你走吧,”青鸾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愿意宠爱哪个孩子,宠她就是了。你不嫌丢人,大可以把梁山宫的吃穿用度全部克扣了,叫天下人看看你是怎么对待自己女儿的。”
她也想蛰伏,等到阿媛出宫嫁人那一天。可她的性格就不会让她等这十几年,宫里的生活又压得她喘不过来气,随时都要窒息而死。
好在她很了解嬴政,他不会苛待自己的孩子。
若真到了那一天,她也能放心地离去。
嬴政被她激得起身欲走,迈出两步后,又有些后悔。
明明,今日是想来同她和好的。
“你……”他背着手,眼中夹杂了些许期盼:“你想清楚,寡人今日走了,就不会再来!”
后果如此严重,她会反悔的吧?
青鸾眼皮都没抬,说了句滚。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冻得人心都冷了,酒也醒了。嬴政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样的狠话。
他不甘地攥紧拳头,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终默默离开寝殿。
就当喝醉了,酒后之言,算不得数的。
嬴政爱玉赠胡亥,宫门口母女诀别
嬴政走后,青鸾气得一夜没睡好。
能生了不起?生那多有什么用,都没有她的阿媛小棉袄贴心!
第二日趁着丝荞进来给她梳洗的功夫,问了下宫中最近添丁的情况。
丝荞一一答了,说到十八公子的时候,神情有些古怪。
“十八公子的母亲是个胡人舞姬,被王上酒后宠幸一次,就怀上了。谁知孩子生出来……”
“嗯?”青鸾难得生了好奇心:“不会哭?还是……”
“十八公子生来就是异瞳,和那名胡姬的眼睛一模一样,而且样貌怎么看都是个胡人,王上便不大喜欢他。”
这个经历……
青鸾垂下眼,这孩子和她还挺像的。酒后偶然的产物,母亲没封号,自己又不受宠。
她的心软了些,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咄咄逼人的起床气。
“那孩子叫什么?多大了?”
“十八公子叫胡亥,他母亲是胡姬,又是亥时生的,王上就给取了这个名字,”丝荞算了一下,继续道:“应该快满月了。夫人,是想把十八公子抱来抚养吗?还是想备些礼物。”
十八公子的生母身份卑微,早晚是要寻个好些的养母的。
至于后者……一般宫中有孩子降生,都要大办一场,各宫也会送去礼物。先前夫人憋在寝殿里不管事,都是丝荞和小西商量着,到库房捡几件礼物送过去。
这次十八公子还没满月,礼物自然也没备呢。
“我哪能养孩子啊,”青鸾尴尬地摆摆手:“自己都被困在这了……再说了,孩子都是母亲的心肝,别叫他们母子分离了。”
她幼时只在母亲身边待到一岁,就被韩王抱出来了。换位思考,若是自己辛辛苦苦生的阿媛,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被抱走交给别人抚养,她的心怕是都要碎了。
青鸾在妆台上翻找了会儿,最终从红木匣子掏了一块翠绿的玉佩出来。
“等备贺礼的时候,连着这个一起送去。你们日后也多关照他们母子些,别叫孩子在吃穿用度上受了委屈。”
宫里尽是些捧高踩低的主儿,说不好就有刁奴瞧着胡姬母子不受待见,暗中克扣待遇。
就像她幼时遭遇的那样。
如果当时丁夫人对她多上心些,或是王后管得严些,也就没后面那一系列的事了。
现在趁着她还有个夫人的身份,想办法庇佑胡姬母子就好。
丝荞接过那块玉,端详了片刻:“这玉的玉质上乘,可不像寻常物件儿。夫人当真舍得送人?”
青鸾摇头:“身外之物,没什么舍不舍得的。”
这就是之前嬴政送她的生辰礼物了。原本收着,是想等到哥哥和姬一麟来救她出去的时候,亲自砸到嬴政脸上报复的。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信心也逐渐破灭。
哥哥逃出黑铁狱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她依旧被困在这里。但她不怪他们,咸阳的秦宫实在是太过危险。
与其巴巴地等着报复嬴政的那一天,倒不如把这块玉转送给有需要的人。
十八公子的玉和秦王的玉为一对儿,那孩子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华阳太后上了年纪,身体彻底垮了。就连太医令,都不敢说她还能活多久。
恰逢嬴政到了而立之年的生辰,宫中索性大办一场,冲冲喜气。
满宫上下都为这件大事忙活了起来,绞尽脑汁地想办法置办最好的贺礼,嬴欢也不例外。
她现在已经可以独立凝出一层薄薄的冰了,虽然远不及母亲那么厉害,但是嬴欢很满足。
她准备的贺礼,是一块自己凝的冰。
也许别人都觉得普通,可是父王一定会夸她的!她有进步,父王就会很欣慰了。
嬴政生辰当日,芈夫人操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遍邀群臣、家眷,以及后宫中的嫔妃和公子公主。
就连大公主夫妇都特意从封地赶回咸阳,庆贺秦王生辰。
“母亲,”嬴欢扁着嘴,紧紧揪着青鸾的衣角不松手:“母亲陪我一起去嘛……”
青鸾今日鲜活了不少,起码出了寝殿,到嬴欢的寝殿替她梳妆打扮。
阳光有些刺眼,她甚至不大适应地流出了眼泪。
她蹲下身,在嬴欢的脸上亲了一口:“母亲去不了,阿媛自己去吧。”
“母亲……”嬴欢不依,一个劲地央求。
昨日在咸阳宫,父王同她说了:父王的生辰宴是一个让父王同母亲和好的契机。只要母亲愿意参加父王的生辰宴,她就去告诉外面那些被父王打过招呼的宫人撤去火盆,放母亲出来。
火盆撤去后,就不会再围回来了。
父王和母亲可以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她也不再是没人要的小孩。
“阿媛乖,”青鸾伸手搂住她,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母亲真的去不了,也不想去。阿媛自己去,嗯?”
嬴欢知道,母亲是真的不愿意去了。
这次父王和母亲又不会和好……
她沮丧地低下头哦了一声,只觉得今日的好心情全部烟消云散了。
“那,那等阿媛回来,给母亲讲宴会上好玩的事。”
嬴欢被小西牵着,蔫蔫地朝梁山宫的宫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