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丰帝闻言将要脱口而出的怒骂忘在脑后,宁清与魏尧皆是一愣。
林遂琼笑道:“朱勤,你以为你杀了我们便可高枕无忧了?你的安稳江山早就支离破碎了!连北狄王室都掺和进来了,你还想安心做你的皇帝?痴人说梦去吧!”
朱御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魏尧一眼,这事有疑不假,可经过这么久,魏尧的忠心他是相信的,眼下还是该先处理了底下两人。
费添在宁清身边低声道:“这出闹剧越发难收拾了。”
宁清还是不安,问:“来之前林遂琼有和你说什么吗?”
“他说大仇得报了,让我好好看着。”费添小心翼翼地看了祥丰帝一眼,对他道,“我看他立刻就要被处死了,报仇是别想了。”
宁清越发焦虑,果然如他所想,丁崇安与林遂琼今日是有备而来,可是这么多人在这,外头田塍带着兵卒守着,他们要怎么报仇?
“你!”朱勤气急败坏地指向魏尧,手指颤抖。
只见他突然抬起右手捂住胸口,面容狰狞,看似异常痛苦,下一刻,血液从嘴内喷出,密密麻麻的血沫像铁树银花般散开。
第65章 北征
冯郁与侍卫们乱作一团,朱御让人去御医,赶忙上前扶住祥丰帝:“父皇,你怎么样?”
祥丰帝想说话,可一开口又是一口浓血,方才第一口血是红的,这次却有些发黑,看着像是中毒。他瞪着丁崇安:“是你做的!”
先前他们来时殿内太子和宫人都在,就没往这方面想,原来竟是这里疏忽了。
“你下的什么毒?怎么下的毒?”
一会儿御医到了必定要对症才好下药,宁清想能套出些话来也是好的,可他也知道,丁、林两人苦心经营多年,为得便是杀了朱勤,好不容易有这机会,他们决不可能松手。
丁崇安果然大喜,眼睛只盯着奄奄一息勉强趁着身子的祥丰帝,说道:“没救的,这是北疆剧毒,毒发需两个时辰,他方才与我交谈甚久,毒顺着茶水到他体内,后来又气急攻心,加剧了毒发,撑不到御医来了。”
冯郁一听,忙跪下求饶:“陛下,奴才奴才不知情啊!”
丁崇安又道:“他确实不知情,毒是下在热水里,他泡茶时便无声无息地将毒融入茶水中。”
冯郁将脸埋的极低,低声哭泣,不知该说什么。朱勤拼着力气拽了他一脚,那样子虽未说话,众人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拖出去打死。
如丁崇安所说,朱勤很快便站不住了,倒在龙椅上,出气比进气多,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朱御在他一旁默默流泪。
祥丰帝硬撑着开了口,那声音仿佛积年未除的浓痰堵在喉咙,听得人难受。
“魏,魏尧。”
魏尧跪下:“臣在。”
“辅、辅佐太子,清扫、清扫前朝…”他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
魏尧明白他的意思:“臣定当尽兴辅佐太子殿下,誓死护大魏太平。”
祥丰帝总算放心地合了眼,殿内众人与刚赶到殿外的太医跪了一地,哭号起来。
总归丁崇安与林遂琼还是成功复仇,外人难以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明知等着自己的是死,却好像毫不在意,仿佛这条命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如今心愿已了,便了无牵挂,顾不得会牵连多少人,顾不得心疼多年的名誉权利,地位尊荣。
祥丰帝暴毙,死得突然且不光荣,皇后将此事按了下来,对外只说久病缠身,没熬过去。太子与皇后忙着料理祥丰帝的后事,将丁崇安等人暂时押监,后来国丧过后,才决定由魏尧和宁清去审讯。其实真相如何,他们当日在大殿里已经吐露大半,剩余的不过是细枝末节罢了。
魏尧并未太为难他们,只拷了手镣。
宁清面无表情地将外面的事告知道:“先帝的灵位已经入了太庙,谥号仁。”
丁崇安嗤笑一声:“他也配,这谥号真是讽刺。”
“该有的脸面还是要有的。”
宁清看着他与林遂琼,内心百感交集,他们做了许多坏事害了不少人不假,是死有余辜,只是临到头却让人恨不起来,反而有些怅惘。
“明日便要行刑了,你们最后可有什么话要说?”魏尧问。
丁崇安想了想,刚要开口,外头有人喊:“皇上驾到。”
宁清与魏尧对视一眼,显然他们都不知道朱御为何突然来此。
朱御穿着一身暗紫色锦袍,比先前更显沉稳。他在上位坐下,冷冷的目光在丁崇安与林遂琼之间游走。
“先前你们在殿上所说的,朕问了几个跟过先帝的老臣,确有其事。只是即便事出有因,可你们伤及无辜总是不假,这罪过太重也难以抹去,朕杀了你们不是为了清除前朝余孽,而是你们咎由自取。”
朱御说完这些,他们并未有什么表情,早就猜到了一般。
他又道:“但朕不会听从先帝临终所说,对前朝的人赶尽杀绝。朕会遵守先帝当年给大襄皇帝的承诺,厚待他的后人,虽不能给费添正名,但会给他一个爵位,没有实权,可下半身荣华富贵却不用愁了。”
闻言,林遂琼吃惊地抬起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做。
朱御起身道:“你们筹谋了半生,无非是为此,费添朕接触过,不是好事之人,朕愿意厚待他。”
说罢,他便要离开。
丁崇安道:“你与朱勤不一样,会是个明君。”
朱御一怔,瞥了他一眼,很快便离开了大牢。
朱御这个决定并未事先和宁清他们提过,宁清暗暗欣慰,这些日子朱御不像从前那般亲和,总冷着张脸,可这心里总归还是那个太子殿下。事情了结后,狱卒要将人带回牢去,只是丁崇安突然转身看着宁清道:“我的事宁大人先前便知道了,只是我去了宁府威胁过他,如今想想很是对不住,替我向宁大人赔个不是吧。”
什么,此事他父亲提前知晓?以父亲的忠心怎么会隐瞒不报呢?
“你拿什么威胁他的?”
丁崇安看着他,缓缓吐出一个字:“你。”
宁清一愣,他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用来要挟父亲的,竟还能有如此效果。
他还想问,可丁崇安却不想说了,转过身往牢房走去:“有些事我不方便说,你自去问你父亲吧。”
丁崇安此话一直萦绕在宁清的心头,他一想先前许久未见父亲,后来国丧,他们各有事情忙,也没时间说上几句。
他这么一想,便带上魏尧,拎着点心去了宁府。
“父亲最近怎么憔悴许多,怕是太累了,我买了您最爱吃的桃花酥,一起尝尝吧?”宁清笑道。
宁珂承弯了弯嘴角,笑的有些敷衍,他让下人拿了点心,对魏尧道:“我有话对宁清说,公爷先去院子里逛逛吧。”
这是要赶人,看来父亲确实有事瞒着自己。宁清转身对魏尧道:“昭倬你去吧,一会儿用饭的时候喊你。”
魏尧走后,宁课程带着他去了书房,自从上次失火重建后,他还没进来过几次。
他原以为父亲是要在书房谈话,想不到他径直到一个置物架前,转了个瓶子,暗室的门便开了。
上次失火他看到书房里有个暗室,可父亲不说他也就没问,想不到父亲如今竟主动要他进去。
暗室不大,可东西都摆放整齐,中间还放了一桌两椅。宁柯承取出一幅画卷,对他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今日我也不想再瞒你了。”
宁清茫然地接过画,打开一看,竟是那日在南蛮王宫所见的女子画像,一模一样。
“父亲,这是?”
宁珂承坐下道:“先前我发现了丁崇安的证据,原想告诉先帝,没想到丁崇安上门来,给了我这幅画,我便明白了。”
“明白什么?”宁清不明白他指什么,却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画上的人,是你母亲。”
“什么?”宁清从不知道他母亲曾经当过游医,在他印象中,母亲一直身居宁府,如同所有豪门显贵家的夫人一般。
“你母亲秦烟,与我青梅竹马,她年少时喜爱游历,总说天下之大总该去走走,不愿总是困在一方天地里。”宁珂承说起她时,嘴角带着笑。
宁清从未听父亲和母亲说起过他们的过去,今日一听倒是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