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后,暗中查看的小太监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的身影要消失在宫墙拐角时才转身离去。
穆靖此次来南蛮,久违的受到尊待,孙胤对他分外敬重,甚至算得上讨好,穆靖心如明镜,自然看得出他那点心思,他对此视而不见,面子还给孙胤,只是半点承诺都没有,因而一顿饭下来,孙胤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他拿不准穆靖的意思,索性开口问道:“先前孤蒙蔽了双眼,竟不知叔父对孤的良苦用心,有些地方唐突冒犯了叔父,还望叔父见谅。”
穆靖笑了笑,有些嘲讽的意味:“别了,孤担不起你这声叔父,若不是看在你父王的面子上,这趟孤是不会来的。”
孙胤吃了瘪,也不敢再猖狂,只能忍下,投其所好道:“叔父说的是,您与父王是莫逆之交,因为十分帮衬孤,孤心里很是感激您。”
孙胤见他不领情,无法,只能继续道:“如今朝中民间皆动荡不安,大臣都不站在孤身边,反而去拥护旁人,孤实在是孤立无援,这叫人怎么不急切。”
过了良久,孙胤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只听穆靖道:“新王登基都是如此,先前是凭着你父王的荫庇,那些老臣不会对你太刻薄,可你登上王位一来所做作为就没一件能入眼的,他们怎还会对你客客气气,自然是照着先前的规矩来了。你父王当年所遭受的比此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忍忍便可,他们也是为了你好,熬过这一遭你才算是立了威信,旁人便不会看轻你。”
孙胤一听就急了,忍几日还好,可要让那群老顽固闭嘴臣服哪里是一日之功,他可等不了三年五载。他觉得穆靖这是还未消气,便又是好言好语的求着,最终穆靖应了帮他一把,他才欢天喜地的送穆靖回去。
穆靖离开王宫后并未急着回东夷,他中途换了马车,从华贵的车驾换到再寻常不过的普通马车上,狭窄不说,就连车帘和木头都已经旧迹斑斑了,架上街压根吸引不了旁人的注意。
马车在一间府邸的小侧门停下,这府邸远远看着派头不小,可仔细一看,外墙不少地方都脱了漆,房檐下还沾了些蛛网,一看就知年久失修了,在崇阳一众豪宅大院里显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落寞。
马车方停不久,侧门就被人打开了,穆靖换了一身暗色紫金云纹袍,顺着侧门进了府中。下人默不作声地将他带到的小厅,里面有人已经等了他良久了。
穆靖进了厅,笑道:“贤侄。”
孙宣脸上一愣,跪地行礼道:“见过东夷王。”
穆靖将他扶起,说道:“别生分,孤与你父亲交情不浅,从前也见过你,眼下就你我二人,没必要拘泥这些礼节,唤叔父即可。”
孙宣缓缓点头,先前穆靖托人送信给他时,他着实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穆靖还记得起他这人,甚至将大任托付于他,不解之余也让他惶恐。
“孤不能久留,要说的事先前在信中都与你说清楚了,今日前来不过是见见你。”穆靖看着他的面容,不自觉笑道。
穆靖留了片刻便要走,孙宣送他至门外,有些不方便的腿脚引起了穆靖的注意,不用问也知道是孙胤那个小肚鸡肠之人做的恶心事。
他道:“好事多磨,能人多难,你是耐得住的人,日后必然有所成就。”
孙宣淡笑道:“这么久以来都忍下了,害怕这一时半刻吗,叔父不必记挂。”
穆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昌州这个剧情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我要准备末考,没时间码字了,请假一个月左右,销假以后再把后续剧情写完,感谢大家。
第54章 中秋
刘平终究没有松口,铁了心要将真相嚼碎了咽下,带下阴曹地府去,这样的人威逼利诱不好使,重刑审讯不过是浪费时间。既然给了机会他不要,那便从了他的忠心吧,于是时辰一到,祥丰帝就命人行刑,刘平和徐漾干净利落的人头落地,这事也算是了结了。
祥丰帝又是嘉奖赏赐,又念在魏尧辛苦了这些日子,许了好几日假,让他好好休整。恰逢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帝都每岁都会举办灯会,宁清不爱人山人海的挤来挤去,不愿去赶这样的热闹,只是从前宁涣在闺中时,陪着去过几次,本想今年好好歇歇,却没躲过费添的软磨硬泡。
魏尧也道:“许久不在帝都过中秋,中秋灯会也只小时候去过,不知如今是何样子。”
宁清闻言,心想也是,魏尧都多久没回帝都了,句句在理,怎好驳了他的要求。
于是最终应了去。
费添这心里五味杂陈,他缠了几日,宁清都无动于衷,怎么魏尧一句话便应了?魏尧好歹从前还去过,可他却是从未来过帝都的,孰轻孰重?好吧,就不自取其辱了。
今年打了一场胜仗,民声所向,灯会规模空前,当真是万人空巷之景,不过刚走了几步,费添与林荣便落在后面,前面挡了几个人,他刚要跟上去,便发现衣袖一紧,不解地看向林荣,林荣别有意味地看了自家少爷一眼,说道:“我们就别跟着了,机会难得,我们也放开些玩去吧,费公子没参加过这样的灯会,不如让小的带你逛逛?”
费添愣了愣,看向前方,哪里还有宁清他们的身影,他恍然大悟,笑道:“有道理,那我们便走吧。”
另一边,宁清与魏尧已经随着人群走了老远,不时回头望一眼,依旧没看到人,不解道:“这两个做什么去了,怎么不见人影。”
“随他们,总不至于丢了。”魏尧往左右望了望,道:“找个酒馆坐坐?”
宁清颔首:“也好,这个时辰前面空地有表演,因而人群都往那去,反而不能好好观灯,我们且避一避。”
他们就近进了一家酒馆,大部分人都赶热闹去了,铺子里并没几个人,他们上了楼,坐在沿街的栏边,店小二上了菜便退下,楼上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魏尧喝了口酒,眼睛盯着街上色彩斑斓的花灯,放下茶杯道:“这样绚丽的灯景,与我从前所见已是大不一样。”
宁清顺着街往远处望去,漆黑的眼中映着各色光亮。
大街两旁每三步挂一大灯,每两个大灯间挂着两个小灯,每个灯的花样都不一样,因而映出的光彩都有不同,两侧花灯顺到远处,似乎看不见尽头。方才说的空地上,喷火耍戏的,卖小玩意儿的摊贩跟人群间仅留出些许空隙,几乎要严丝合缝。这场景看起来有些奇妙,繁华盛景不过如此,处在其中时只觉得热闹,如今远远看着倒有些不真实了。
宁清回过神,轻笑道:“你也是奇怪,明明是你说想来的,怎么又来这喝酒了。”
魏尧笑了笑,拿起酒杯凑到嘴边:“我只看看,并不喜亲自去赶热闹,坐这看也是一样。”
宁清似乎能明白他所言。
百姓能有这样的繁华安乐,魏尧功不可没,其实有时候任何赏赐嘉奖,都比不上这么远远看一眼所带来的满足。
宁清端起酒杯凑到他面前,笑道:“你我经历了不少事,还少有闲情雅致坐在一处这样无忧无虑。”
魏尧勾着嘴角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而后一饮而尽。
许是气氛恰到好处,魏尧说起了自己从前的事,何时去了北疆,怎么遇到曹胥、萧远……断断续续的将北疆七年说尽,风平浪静,甚至有时还能见到他嘴角带着笑。宁清心里却有些泛酸,他问:“昭倬,你怨过吗?”
魏尧微怔,随即笑着饮了一杯:“从未。”
宁清看着他的脸:“你是大义凌然,为民谋福祉之人。”
“何出此言?“
“我只是觉得你大爱无疆,不像我,我就是一俗人,我所作之事从来就不是为了天下为了大义,不过是我想这么做便做了。“
魏尧看着他的眼睛,他不明白宁清此时说这话的意思,不过他透着这话看到了真心,只是这真心外还罩着一层纱,犹抱琵琶半遮面,不肯露出真容。
魏尧没来得及追问,宁清便起身道:”再喝怕是要醉了,我带你去个地方,找些乐趣。“
宁清带他走到沅河边上,方才远远就看见水中烛光粼粼,近看原来是百姓在放水灯。魏尧转眼的功夫就不见宁清的踪影,正顾盼四周要找便见他手上捧着两只水灯,从人群中走来,举了一只到他面前,笑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