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丰帝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面色不悦,又说道:“朕相信太子会平安无事。只是,太子病得蹊跷,该查一查;魏尧办事不利,也该查一查。”
“陛下圣明。”宁珂承面上泰然,心里已经打起鼓来。
回了宁府,宁珂承将官帽取下。他如今满心里都在想着宁清,本来只是面上做做样子,谁料到这逆子想一出是一出,竟跟着魏尧一同去南疆,还瞒着自己父亲来了个见斩后奏。出了这事,皇上有了借口,正好借机为难魏尧,宁清跟着趟了浑水,只怕很难全身而退,还有宁涣,她与太子成亲不久,若太子正有个万一…
桩桩件件都是麻烦事,想得人头疼。
宁珂承蹙着眉端起茶盏,何伯正好从外头进来道:“相爷,李蒙来了,在书房等您。”
宁珂承闪过一抹惊色,咽下口中的茶水,将杯盏放下。
“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书房案桌上紫砂炉里升起缕缕轻烟,香气萦绕在屋子里,伴着微微书香,沁人心脾。
宁珂承换了常服,李蒙见他进来,起身行礼道:“见过大人。”
宁珂承摆了摆手,到书案前坐下。
李蒙将怀里的信件取出,递给他,说道:“荥川粮草一事,魏尧与太子应该察觉到端倪,不过宣州刺史杜源在押解途中被灭口,主犯随即自戕,如今知道实情的都没了,很难顺藤摸瓜再查下去。”
宁珂承打开信件仔细看着,说道:“南疆本就是一盘乱棋,看上去风平浪静,底下说不准有多少风浪。粮草案只能浅尝辄止,魏尧他们知道的太多,怕是会越陷越深。”
李蒙问道:“宁公子也跟着去了南疆,会不会有事?”
“宁清无功无名,陛下哪里记得他,这孩子最懂分寸,不会置自己于险境。”宁珂承看完信,将信纸置于烛火上点燃,扔进书案边的盆里,一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
宣域关营地。
朱御喝了两日药,身体已大有起色,一日里大多时候都醒着,能与他们说些话。营地里那些症状轻的病患已好了大半,病得重的也都能下得了榻,萧远闲了下来,也到朱御那听宁清说话。他虽与宁清相识不久,但一见如故,宁清侃天侃地正好与他有话头,他们俩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宁清与萧远从古今名贤、曲艺诗书聊到烹茶煮酒、赏花泛舟,这一聊才知道,萧远也是个好玩的主,论起“玩”来不比帝都的世家公子浅薄,且人家讲求的是雅和赏,一般俗人难以企及。
与此同时,魏尧与曹胥等北疆出身的几人也找了个帐子叙旧。
经日紧绷的那根弦总算能松一松,曹胥和赵旻勾肩搭背地聊着当年在北疆的岁月。魏尧看着他们,仿佛回到了寒风啸朔的北疆,几个人围坐在篝火旁取暖、喝北疆的仔姜酒,那日子依稀如昨。
魏尧缓过神,将思绪从过去拉回到当下,想起眼下种种,眼里闪过一丝疲倦又被牢牢地压制住,难以察觉。
他们俩聊得意兴阑珊,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魏尧适时道:“我同宁清去南蛮时机缘巧合之下被人带到了一座荒山,有群人抓了上千壮汉秘密操练,为首的督管气势举止不凡,应该不是普通人,多半是南蛮武将。”
曹胥的眼皮抖了抖,嘴唇轻颤道:“将军,你是说…”
魏尧冷着脸道:“南蛮蠢蠢欲动,只怕预谋已久了,这次回去我奏请陛下后看陛下如何定夺。宣域关是第一道防线,曹胥,你得守住了。”
曹胥几乎是蹦了起来,往那一站,笔挺挺的,说道:“我在宣域关在。”
魏尧满意地弯了弯唇角:“不错。”
他们那讨论国家大事,这边萧远正叮嘱朱御:“殿下原来身体强健,因此虽然病了这些日子,看上去严重,实则没伤及根本,接下来注意调养就能恢复,不必担心。”
朱御笑了笑:“萧公子医术精湛,孤信得过你。”
宁清将茶杯拿起抿了一口,突然想起一事又放下来:“说起来有一事令我不解。太子病得的玄乎,往日他都与我们在一处,来宣域关不过几个时辰,夜里就发了病,太快了些,若这病真这么厉害,怎么我们都好好的?”
萧远也觉得稀奇,解释道:“热疫不会突然病发,按理说病根入体后,短则三五日,长则一旬半月才会发作,会不会是殿下先前接触了什么人,刚好到了发作的时间?”
接触?太子平日都和他们在一起,鲜少单独出去,能接触谁?
不止宁清,就连太子自己看上去也是一头雾水。
宁清怕打搅太子歇息,先和萧远一同出帐。
今日艳阳高照,树下的蚊子一群群的绕来绕去。宁清顿时记起曹胥不经意说过的一句话,喃喃道:“曹胥先前说过,今年尤其热。”
萧远扯了扯衣领道:“是,今年天热的早,山间更甚,蚊虫鼠蚁都比别处多,我穿着这身衣裳在营帐里待久了,出了一身汗。”
宁清晓然,他总算弄明白了。
他与萧远去曹胥的营帐,不等发问,自顾道:“先前我们在落霞岭遇险,曹胥带了一百多兵力弛援,太子在那时候和驻军有过接触。”
萧远道:“此次热疫起于宣域关,若是太子和他们接触过,因此染上疫疾就说得通了。”
“当初与驻军接触过的还有落霞岭上的南蛮贼寇”宁清面上没半点多余的情绪,看着已然有些察觉的魏尧,淡淡道,“那群南蛮贼寇和林若德,总共一百多人,十几日前押解上京,算起来应该快到晏州了。”
霎时,几周鸦雀无声,气氛沉寂的可怕,片刻后,魏尧启唇问道:“仲之,殿下如何了,受得了长途跋涉吗?”
萧远明白他的意思,回道:“殿下身体恢复得好,若安置在马车里,路上应该是无碍的。”
“好。”魏尧看向赵旻:“传令下去,今夜将马车备好,我们明日启程回帝都。”
第32章 暗涌
南蛮崇阳,王宫,玄武殿内。
南蛮王孙胤听了军部大吏谢楚玄的回禀,冷笑一声:“又是不可,孤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养你们这些人有何用?只知享乐,一点事情都做不好。不过是从民间筹集十万兵力,三月之期已过还敢同孤提延期?”
谢楚玄跪在殿上大气不敢出一声:“是臣督下不严,还请王上恕罪。”
孙胤凛冽的眼神刮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谢楚玄惶恐不安到了极致时才松了口:“孤最后给你一个月时间,将剩下两万兵力凑齐,若因此耽误了孤的大计,军部十二吏便提头来见。”
“是!”谢楚玄逃过一劫,磕了一个响头跪谢。
出了玄武殿,谢楚玄的属下秦礼忙快步来接:“谢大人,您额角怎的出了这么多汗呐?”
谢楚玄声色俱厉,哂笑一声,像没看见人一般直接越过他,秦礼连忙跟上。
“你还有脸说?方才要不是我,你们这群人脑袋就落地了!整日尽知道奉承上级,一点差事都做不好,无能至极。”
挨骂对他们来说已是家常便饭,秦礼放低姿态赔笑道:“谢大人说的是,是属下们让您为难了,只是…”
“只是什么?”谢楚玄狠狠瞥了他一眼,对这些人三天两头找借口已是烦不胜烦。
“我们是无用,只是有件事属下觉得应该告知您。”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秦礼当即顾盼四周,凑到他耳边,掩着嘴道:“前几日发生件怪事,云初镇的‘营地’被人下了套,督管们被人迷晕,一千多人都跑了。”
谢楚玄难以置信道:“当真?”
“是,属下担心传出风声会影响征军,将督管悉数扣下来,一点消息都没敢走漏。”秦礼虽是邀功但态度谦勉,不是个令人厌烦的。
谢楚玄的面色总算缓和些:“还算你聪明。”
秦礼笑道:“大人过奖,属下想请教您打算如何处理?”
走出王宫,谢楚玄径直上了轿子,他正纳闷,轿帘被掀开,谢楚玄招手让他过去,秦礼忙俯身听命。
“这事交给你查,那群废物问完话就处理了,最紧要的还是征军,若这次再出幺蛾子,本官也护不得你。”
秦礼对此感恩戴德,低头行礼:“多谢大人,属下定当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