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天凉,师伯您回去吧!”梁千凝继续吃火锅,问几个流浪汉,“青菜还有没有?”
“有!”一个较瘦的流浪汉从塑料袋里拿出青菜,接从另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一只生鸡腿放入火锅里煮,“昨天你没有吃,特意留给你的。”
借着这个鸡腿,梁千凝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小时候,人人一个鸡腿,每次我都是看着别人啃的满嘴流油的那一个。”
“这么不公平?”几个流浪汉睁大了眼睛。
“我深刻记得一句话,‘女孩子没必要吃那么多,吃得再多,也是替别人养的’,”梁千凝看着煮在沸腾锅底的鸡腿,笑了笑,“还有一句‘男孩子顶天立地,怎么可以做洗洗涮涮的活’,我六岁帮人洗衣服,七八岁洗碗刷碗,九岁学煮饭。”
丑慕合听得内疚看向卸龙山,“师父……”
卸龙山愧疚叹气。
梁千凝又道一句,“我师父心疼,偷偷喝闷酒,好几次,看到我师父偷偷抹眼泪,我师父是真心疼我,不过、虽然我师父是掌门,但很多事都由不得我师父做主,我师父临终把掌门之位传位给我,临终遗言是一日是掌门,终生是掌门,一定不要放弃寻找《白泽图》,最放心不下我,怕他走了,再也没有人护着我,我对我师父说,没有人护着我,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千凝、师侄,”卸龙山百感交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师伯再也不插手管你的事,往后、一切都由你做主好不好?”
梁千凝垂眸摇头,“话即出口,我已决定,把一切都交给丑师兄,我相信丑师兄一定拿得起白泽驱鬼扇,担得起找回《白泽图》的重任,六年,我没有找到《白泽图》,我愧对祖师、愧对历代掌门、愧对师父,更无颜面对师伯,全派同门师兄弟,往后余生,隐于市井,无颜回山。”
语气透着伤感,“师伯不必为我这个不成器的师侄劳心伤神,就当、没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师侄。”
卸龙山、丑慕合一怔。
大雨中。
撑伞离去。
确定师伯卸龙山、丑慕合走远,梁千凝放松下来,长长松了口气,见几个流浪汉盯着自己,“吃火锅啊!”
“你一会儿哭、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又笑,让人有点琢磨不透。”
“本来,我们很想安慰你。”
“现在,我们又觉得像看了一场戏一样。”
没有说话的两个流浪汉点头。
梁千凝捞出鸡腿笑问,“那我演技好不好?”
“好!”
“好!”
“演得就像看破红尘要出家一样。”
“道家是不提倡出家的。”咬一口鸡腿连皮带肉满口香,几口啃剩骨头,“何况、我身在玄门,何须看破红尘?与世隔绝,如何谈‘以保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流浪汉不明白,“你师伯都来求你,你还不回去?”
梁千凝道,“不言语一声,就当着旁人的面宣布我卸任,轻易的就回去,以后还有什么话语权。”
一个流浪汉问,“又是道家、又是门派、又是掌门、又是师伯,梁小姐,你到底是做什么啊?”
梁千凝神情认真凑近问,“我说我是捉鬼的,你们信吗?”
“捉鬼?”
“真的假的?”
“不是、开玩笑吧?”
“这是我的名片,”梁千凝从衣兜里拿出名片,一一发给几个流浪汉,“看面相,你们也不是好吃懒做的人,赠你们一句‘好高骛远不是一件好事,而今时代,只有才华不足,没有怀才不遇’,古人云,‘才不配位,必受其累’,有时候太过执着追求一件事,会觉得为了理想很伟大,但、上有父母、下有子女,中间有朋友兄弟姐妹,好好想想,上弃父母高堂年迈不顾,下弃有孕妻子不管,想想,对不对得起生你们养你们的父母,和你们共苦患难的妻子、不离不弃的朋友?”
“千凝堂玄学咨询服务公司——梁千凝?你是?”
“你们的父母、老婆、好兄弟凑了一笔钱给我,希望我能说服你们回家。”梁千凝深吸一口气,“本来这不是我的业务范围,不过,闲着也是闲着,赚一笔外快凑路费。”
几个流浪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目光又齐齐看向梁千凝。
“我知道,你们之中其中有一个是被洗脑骗光了钱,无颜见亲人,我想说的是,家中老人时日不多,很想见最后一面,让我转告一句‘吃一堑,长一智,家里人没有怪你,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梁千凝一句话,一个年轻的流浪汉哭了,其余几个流浪汉也愧疚低下头抹泪,梁千凝叹,“收拾收拾都回家吧!”
看着几个流浪汉一个接一个离开。
天桥底下。
剩下自己一个人。
雨,
停了又下,
下了又停。
夜晚又下起雨,夜雨寒凉,梁千凝裹紧了外套,身处黑夜,心坦荡,无畏惧,衣兜儿里的手机响,拿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令心发抖的两个字,老十,犹犹豫豫,来电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才按接听。
“喂?”
“你在哪里?”
“自然是在千凝堂,不然还在哪里?”
“千凝堂什么时候搬到天桥底下了?”
梁千凝心中一震,起身,眼望周围,看到,雨中,老十撑着一把伞,就站在对面,人走近,说话声也近,“一派掌门,打算在天桥底下摆摊吗?”
梁千凝嘴硬,“谁规定、一派掌门不可以在天桥底下摆摊?”
老十合上雨伞,笑,“那开张了没有?”
“当然有,刚完成一单,成功让离家出走的流浪汉回归家庭。”梁千凝倍感有成就感,“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老十不由一笑,“发光的不一定是金子,可能是玻璃渣子。”
“你才是玻璃!”梁千凝顿生气,“这么晚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你笑话,”老十脱下黑色皮衣外套,披在梁千凝身上,“我是来‘落井下石’。”
梁千凝抬起头。
老十目光难掩深情。
近一步。
梁千凝慌忙后退,拽下身上外套,一把扔还给老十,“认识多久穿了多久好臭!”
老十接住皮衣外套心下沉,试着再近前一步,脚步刚动,半步未到,梁千凝又退步,心里十分难受,“我算过,我和你,缘分未尽……但注定会有一场生死难关……一场分离……”
梁千凝不禁泪水盈眶。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资格对你说那三个字,”老十眼中泪转,眼眶渐渐红,“我说不出祝福你的话,因为、我一心想给你幸福……当我算到,我同你缘分未尽,我欣喜若狂,可我算出生死劫难会伤及你……”老十抱住梁千凝心痛万分流泪,“注定一场分离,你会不会忘记我?”
梁千凝两眼噙满了泪水,“每天那么多事,见那么多人,记性哪有那么好,时间一久,就淡忘了。”
听此一语,老十抱紧梁千凝,由衷一句,“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
梁千凝泪流满面。
第四十四章 前夕
夜雨纷纷。
千般不愿。
万分不舍。
生死劫难前,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彻底选择了放手,两颗心碎在一起。
远处、暗处,北维平、石婉婷共撑一把伞,目睹了石弘铭的默默陪伴,目睹了老十的爱而不得,心中复杂。
相视一眼。
转身。
漫步雨中。
“唉!”
“你怎叹气?”
“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哥,对我师父属于‘一见钟脸,再见钟情’,当时,我师父搬到梧桐大厦,我介绍十哥、我师父认识,十哥眼睛直了,我师父长得美,我也没多想,一心一意撮合十哥和丁婉。”
“丁婉?”
“和我住在同一栋大厦,对门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暗恋十哥暗恋了十几年,经常帮十哥洗衣服、煮饭、收拾房间,十哥不为所动,我看在眼里,同情丁婉,出于朋友想帮帮她,到后来我才知道,十哥、不是不为所动,是真的不喜欢丁婉,喜欢的是我师父,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丁婉去哪里十哥都说不顺路,我师父去哪里十哥每一次都说‘好巧顺路’。”
“这就是不喜欢、和喜欢的区别对待,不喜欢的人去哪里都不顺路,喜欢的远隔千里、翻山越岭都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