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一阵异样的响动戛然止住了他未完的话。
某种单调的声音,从洞开的门扇外隐约传来,逐渐接近,变得清晰而足以分辨,竟然是……对讲机发出的噪声!
月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盯着走廊,小心翼翼地拿起对讲机,语声轻轻落定:
“……完毕。”
“嘶嘶嘶嘶……”
门外的噪音陡然提高了两个段次,一片嘈杂之中,响起了猫咪被电磁波稍稍扭曲的声音——
——“完毕。”
接受月黯指示的对讲机,此刻就在门外。
“咔哒。”月黯的指节蓦然收紧,手中的对讲机发出了痛苦的□□。但,他的唇角却一分分扬了起来,开口时,语声清柔。
“谁在外面?”
无人应答。走廊上,只有一颗圆睁双眼的头颅躺在血泊之中,奇诡的气氛氤氲蔓延。
下一瞬,一只脚从旁边伸过来,漫不经心地踢开了挡路的人头。
“盲蛇说,我的身体被人动了手脚,暂时没有战力可言……”
伴随着悦耳嗓音,走廊柔和的灯光被遮住了。一道修长人影站在那里,右手拎着对讲机的天线。看着人头滚远,他终于侧目,青碧凤眼静若清潭。
“……这种事情,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啊。”
Feather Seven 3
“……!!!”
房间里,雾瞳蓬松的发梢如被电流通过般摇动了一下。可是,月黯的反应却比她更大。
“盲蛇?”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声音因讶异而提高,凝聚于红发中的力量也涣散了半秒钟。
半秒钟,就可以了。
凤凰松开了握刀的右手。
顿时,刀柄脱离主人的控制,从一刹松散的红发中缓慢滑脱。月黯瞳孔骤缩,猫一般旋身向前,红发像辉煌月光一样狂暴地飞旋、倾洒、缠绕、收紧,试图挽回倾颓的局势,然而——
雾瞳的左手已经握住了刀。
刀光蓦然飞扬。行云流水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引动刀锋,朝着火红长发斩下!
“嗤嗤嗤……”
发丝断开的声音,宛如裂帛。
隔着万千红丝,雾瞳看到了猫咪似隐若现的金瞳,带着三分震惊、三分痛苦,还有四分她难以分辨的……却也来不及分辨了。
刀锋斩开红雾,一霎的清明,引得光阴停滞。
下一瞬,柔软纤长的断发蓦然飞扬满室。趁着这片混乱,雾瞳立刻转身跑路,没想到,小腿刚一用力,足尖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了下去,陡然偏移的重心带得她整个人都向前扑倒。冰冷的念头渗入大脑——
——糟糕,药效……
心念未定,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之下,她来不及抗议自己的肩膀被硌得生疼,只感到那人抱着她冲进走廊对面的房间,毫不迟疑地撞开窗户跳了出去!
凛冽夜风扑面而来,却在堪堪触到她皮肤时归于轻柔。
只有拥有极高风系魔法天赋的人,身周才会环绕着这样足以影响空气自然流动的“力场”。
这个人当然不是她,而是血管里流淌着“白沙瓦涅之血”的……
失重感硬生生切进她的思绪。远处,城市灿烂的夜灯在空中翻了个个。
风声猎猎作响,只持续了不让她反应的短促一霎。黑暗卷裹而上,她的脚下踩到了坚硬的水泥地。
明亮灯光在建筑转角后隐隐辉映着夜空,同时传来的还有救火车警报声、不断摁响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大声抱怨的人群声音。风邪直起身朝那边瞥了一眼:“看来他们还以为火警是真的。不管这个——”
他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她的脸:“——BOSS怎么样了?刚才你摔倒了诶。”
触到他毫不掩饰关切的碧绿眼睛,她深吸一口气,既想笑,又恼火。刚经历了那种事,好歹关心一下自己怎么样?——这句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下了。
“没什么,喝了一口比绿茶还可怕的东西。”她轻描淡写地说着,扫视他。没受伤……大概。她抬头看一看玻璃碎裂的那扇窗户,“顺便问一句,盲蛇是谁?”
“一具尸体。”
“很好。不过,我看我们最好快点离开……”
“现在才想走恐怕有点太晚了。”
一个干净的女声响起在后方阴影中,凝住了凤凰唇边的些微放松。几乎同时,她感到那只还停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了。
风邪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到了身后。
他没有说话,凤眼安静地注视着黑暗深处,脸沿碎发如被风拂动一般微微起落。
咔嗒——高跟鞋与地面相撞,清脆的响动。
咔嗒——脚步声又近了一点。
咔嗒,咔嗒,咔嗒……伴随着稳定的脚步声,一道凹凸有致的高挑人影渐渐从黑暗中露出了轮廓。暗淡光线一分分照亮了来人裹在透明黑丝中的长腿、深色套装下的细腰丰胸、紧紧挽在脑后的发髻……最终,光线一转,从她无框眼镜的镜片上飞掠而过。
像高级秘书一样的女子站定在十米开外,右手叉腰,扣在手里的细环上挂着两柄极长的金属梳子,梳齿锋利无比,根根闪烁着危险的光。
“您想必是扶风流的大人。”
她推了推眼镜,带着与外表高度一致的简洁明了开口:“我是‘鲸须’,承接委托来到这里,目标是您身后的少女。与我同来的还有——”她的视线越过风邪的肩膀,语声干脆:
“——‘伽利略’。”
风邪没有回头。他听到了身后沉重的脚步声。
下一秒,一道铁塔一样的影子遮住了他眼底冰冷的雾气。雾瞳几不可察地侧目——有人站在后方堵住了他们的退路,右手悬吊的铁球有着钝重的存在感。
微妙的沉寂中,湖青曈色微微沉落。
完全不需要看到鲸须和伽利略出手,她已经感到了他们身上压迫空气的实力:在寿命正常的人身上,绝对可以归入“骇人听闻”这一类。
更不妙的是,透过眼角余光,她看到了从四周阴影里无声潜出的十几道黑影。这些人的实力不如鲸须与伽利略,却仍然不可小觑,在人海战术之下——
——自然卷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个清晰的念头灌进她头顶,她情不自禁收紧了手指——
——为什么,我偏偏在这个时候……
心念未定,伽利略投在她身上的影子突然摇晃了一下,野兽一样的痛苦嘶吼蓦然震荡夜空!她微凛回头,目光顿时凝滞。
夜幕之下,铁塔般的杀手颤抖着扭曲了身体,粗大双手紧紧捂在脖子上,鲜血却不断从指缝间渗出。他圆瞪双眼,难以置信地瞪着风邪安静的背影,深浓恨意似要裂断眼眶而出,却终于只变成了一声嘶哑的喘息。
“咚!”铁球沉重坠地,地面上散开了蛛网般的裂纹。
同时失去武器与生命的杀手缓缓后仰,轰然倒地。一阵冷风吹过,血泊上波纹微漾,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悄无声息地……从尸体指缝间飞了起来。
它半面沾染鲜血,却依然纯洁轻盈,像断裂的蝶翼般翩然回旋数圈,静悄悄地落在了尸体圆睁的左眼上。
那是一片康乃馨的花瓣。
……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脏上轻轻碰了一下,她垂下目光——看到了停留风邪手中的鹅黄色康乃馨。它残缺的花冠散发着优雅而残忍的气息。
扶风为眼,拈花飞叶,弱质外表下杀意暗渡,不留痕迹地收割生命。这一种自若,只属于扶风流。
自始至终,风邪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宁静的视线毫无灼光。
猝然变故下,四周潜伏黑暗中的人影都躁动了起来,鲸须也下意识握紧了武器,嗓音却依然沉稳。
“您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铁环中的两柄金属梳子“玎玲”轻撞,悦耳的声音却让人不安。“那么……非常抱歉。”
梳子相撞的声音宛如盛会开场的信号,一霎间,黑夜扬起了利爪。
几道黑影同时蹿出阴影,闪烁的合金光芒把夜色撕扯得遍体鳞伤!激战开幕的前一瞬,雾瞳只觉小臂一紧,后背撞到了冰冷的石墙。
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挡在她面前的只有少年静稳的背影。他背逆幽光,迎着满浸杀机的空气拈起了花朵。
同时,平静地说:“虽然对BOSS来说只是一时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