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衍便将来这儿的目的一五一十地告知对方,请求对方帮助:“假如我想了解和赵扬飞相关的情况,应该找谁问比较合适?”
工作人员想了想说:“你提到的那位赵先生我们这边大部分人认识,他是教会的骨干成员,平时礼拜这个就不说了,但当成员遇到困惑,通常会找我们这儿的神父倾诉。也许你可以找靳神父问一问。”
“就是和赵先生关系比较好的那位。”工作人员补充道。
“他现在在教堂么?”
“在的,”工作人员一回头,指向大厅前方右侧门,“从那里进去上二楼,最里间,靳神父应该还在那儿。”
“好的,谢谢。”
“不客气。”
严衍循着工作人员指使找到了靳神父的房间。
靳神父看起来五十上下,面容和善,听说他的来意后,立即表示愿意配合调查。
他请严衍在会客沙发坐下,为他端来一杯温开水。
“你想问些什么呢?”靳神父在旁边的木质沙发坐下。
“赵扬飞他来教堂祷告时,看上去有什么异常么?”严衍开门见山地问。
“哦这个……”靳神父思索半晌,低声说:“这个是信众隐私,按理我不能透露给你。”
“神父,这件事事关人命。”严衍沉声道。
靳神父双手在胸中画了个十字,默念了什么,才开口回答:“希望上帝能宽恕我的罪过。”
“事实上,的确发生了我认为奇怪的事。”靳神父似在思索该如何开口,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他低低地叹气:“我们关系很好,是不错的朋友,上一次他来教堂,说了这样一件事。”
“什么?”
“你既然调查他了,应该知道他有女友。”
严衍点头:“邓筠,我怀疑是她下毒杀害了赵扬飞和陈晴萱。”
“哎……”神父重重地叹气:“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做了。”
“邓筠那女孩,其实没什么害人心思。”神父低声说。
严衍:“……”然后她背地里在贩卖毒品。
严衍没有打断他,点了点头。
“她对小赵非常好,小赵也跟我提起过,他说邓筠很听他的话。”
严衍忍不住打断他:“您觉得听话,是一种合适出现在两性关系里的词吗?”
神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犹豫再三,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但小赵原话这么说。邓筠很听他的话。”神父强调道。
严衍尴尬地笑了下,没再说什么,他望向神父:“您说,我接着听。”
“那天小赵说,他觉得邓筠不高兴了,因为他和邓筠的女性朋友走得很近,但两人不过只是朋友关系。”神父两根指头搭在玻璃茶几上:“邓筠不喜欢他和别的女性走得太近。邓筠这姑娘,霸占欲挺强。”
“那根据您的接触,您觉得她是赵扬飞描述的那种人吗?”严衍追问。
神父屡次被打断,不大高兴,狐疑地打量他:“警察同志,你是来拷问我的么?”
“……”严衍不尴不尬,一扯嘴角,耸肩,摊开双手:“我这人话多。没事儿,您接着说。”
神父点点头:“邓筠不怎么爱说话,总是跟在小赵身后。我以为她不愿意倾诉,但那天,邓筠来找我,她也提到了小赵和她朋友的关系。邓筠坚持认为小赵出轨,和她朋友背着她在一起……”
“我劝她放宽心,好好调查,她却完全听不进去。”神父低声说:“其实小赵和她朋友之间,完全是邓筠这姑娘的臆想。”
严衍挑了下眉梢,内心思忖,假如邓筠吸毒的话,确实有可能产生臆想症状,过度揣测她男友和闺蜜的关系,也有可能。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严衍双手在身前交叉:“您刚才提到她果然这么做了,是什么意思?她告诉过您,她会伤害赵扬飞么?”
神父再次点头,他抬起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脑海中回忆起那天场景。
·
邓筠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和白色长裤,通身米白色,低着头跟着赵扬飞身后,就像丫鬟跟着他们家少爷。而赵扬飞年轻斯文,当他祷告时,露出的诚挚深情,是这里任何一个教徒都比不上的。
他似乎全心全意地用这一生来侍奉主的事业。神父非常欣赏赵扬飞。
那天赵扬飞和他在休息室谈起这桩烦恼,赵扬飞向他倾诉完毕,摇着头说:“我伤害了邓筠。”
但正直的神父认为,赵扬飞并没有什么过程,反而是邓筠嫉妒心和占有心过于强烈,于是神父作为他最忠诚的朋友,安慰他:“你多陪陪她,她一定能想通。”
赵扬飞恳求神父帮忙纾解邓筠内心的不安和患得患失。热情的神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邓筠被神父请到了休息室,他还没说几句,邓筠却先流出眼泪,她不断地摇头:“不、不是,不是您说的这样。”
神父在她眼里看见了隐忍和痛楚,但出于对赵扬飞的信任,他仍然尽职尽责地为朋友做这个和事佬,神父慈祥地劝她:“多出去走走,放宽心,莫要多想。”
“思想是加诸在身体上的囚笼,你现在需要摆脱他。”神父宽慰道。
邓筠低头,两只手捂住脸,低声啜泣:“不是这样的。”她重复:“我也不想,可我除了他,什么也没有了。我做了那么多错事……”
“你知道吗我……”她几乎快要将那些隐秘黑暗全部说给神父听,但她一抬头,看见神父悲悯的眼神,邓筠知道,他只是一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怎么会在乎另一个陌生人正遭受的煎熬。
“他让我做了很多事…”邓筠苦笑:“我愿意,我愿意为了他,弄脏自己。但他怎么能…转头就嫌弃我一身污秽……我爱他啊!”邓筠嗓音嘶哑:“您不明白的。”
“不,上帝会宽恕你的罪过,只要你想明白这一点。”神父就像劝解任何一个信徒那样,套着公式化的语言模板,他显然不擅长应付这样发疯的女性。
“会吗?”邓筠神色凄惶,怔怔地反问他:“会么?”
“会。”神父笃定。
邓筠笑了下,否认他:“不会的,他告诉我,永远不会。”
“但我只是想……”邓筠断断续续地说:“如果…用鲜血…洗刷罪孽……神…会原谅我们吗?”
神父察觉到不对劲:“邓筠?”
邓筠猛地回过神来,笑了下:“谢谢您,很久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对我说话了。”
“出于感谢,我想告诉您一个秘密,托您保管……”邓筠轻声呢喃:“也许…这个秘密,会让所有黑暗浮出水面……”
·
严衍坐直身体:“她做了什么?”
神父怔忪,没想到严衍反应这么大,他只觉得那是无厘头的恶作剧。
“她说了一句话。”神父站起身,严衍跟着他起身:“什么话?”
神父到文件柜前,翻出了他的笔记本,他记性不好,通常得把事情记下来。
神父找到了记录,和邓筠谈话那天,米黄纸页上是邓筠留下的…遗言。
只有一行字——
“我的罪将留在我生命的尽头,它会目送我,堕入地狱。”
严衍拍了张照片,向神父确认:“这是邓筠原话么?”
“原话。”神父笃定,他满头雾水:“你能看懂这句话么,我始终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是真相所在。”严衍有所觉察,他望向神父:“谢谢您。”
“不用谢。”神父说。
严衍转身,大步离开神父的房间。
靳神父正纳闷着,他将笔记本合起来塞回文件柜。
一位金发碧眼的白人男性推门而入,他的相貌犹如俊美无俦的古希腊神祇,浑身透着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息,很像一位优雅的贵族。
“格兰特神父。”靳神父站起身,恭敬地问:“您来找我,有事么?”
第68章 消失的乌托邦(12)
“我的罪将留在我生命的尽头,它会目送我,堕入地狱。”
严衍坐在车上,看着邓筠这句遗言,低声默念:“生命的尽头……”
邓筠留下这句话,究竟想表达什么?
生日当天,邓筠约男友赵扬飞和闺蜜陈晴萱一同在民宿中庆生。
民宿。
严衍翻开资料,他记得他对那家民宿做了记录,目前已经作为案发现场被警方封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