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n静静地任由他在双唇间肆虐。
良久,直到窒息的前一秒,严衍才放开。
Alan摸了摸自己嘴巴,有点疼,他站起身,走向始终安静注视他们的金发男人。
“哥哥。”Alan走到他面前,对方递给他一粒蓝色胶囊:“我不希望他记得。”
Alan犹豫:“可是…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他一个人,能吓退尼尔的雇佣兵小队。”金发男人温柔地说:“Alan,他不应该记得我,也不应该记得你。”
Alan伸手,从金发男人手心捻起胶囊,转身回到严衍身边。
严衍始终跪在那儿,垂着头。
短短的百米,Alan好像走了有一生那么漫长。
他把胶囊递给严衍:“吃下去。”
严衍望向他。
Alan忽然,郑重地问:“你会忘记我吗?”
严衍笃定:“不会,你呢?”他反问。
Alan笑了下:“不会。”
严衍吞下了胶囊,Alan站起身。
“你要走了吗?”严衍望着他。
“嗯。”他点点头。
“…再见,Alan。”
“再见,严衍。”
八年后,在针对毒枭尼尔的跨境联合重大行动中,严衍亲手将子.弹送进他身体,杀了尼尔。
第55章 盛夏(3)
一周后,宁北市中心医院住院部。
“老大,你真的不去看颜老板?”张科带来两包瓜子,一包给躺在病床上的严队,一包抱在怀里自个儿磕得嘎吱响。
严衍不想嗑瓜子,拿在手中颠了颠,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摇摇晃晃:“不去不去,省得见了面伤心。”
旁边削苹果皮的沈佳扑哧一笑:“医生说颜老板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死不了,放心吧。”
郑霖把矿泉水抛进严衍怀里:“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始终不醒。”
严衍看了眼手中的矿泉水,轻轻挑了下浓眉,神情淡漠,随口道:“爱醒不醒。”
沈佳抬头望向严衍,严队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忽然觉着:“老大,你是不是很伤心啊。”
“没,我伤心干嘛?”严衍咧开嘴笑:“我这死里逃生高兴都来不及,有什么可伤心的。”
“真没想到,”张科说,“你俩出门度假,又是灭门案,又是车祸,绝了。”
严衍哭笑不得,抄起矿泉水瓶敲他肩膀上:“可别。”
待到傍晚,市局的人陆陆续续来探望受伤的严警官,病房里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严衍喝着老姜茶,脸上堆着老爷笑,翘着二郎腿,享受着难得闲暇的病假。
到晚上九点,同事们三三两两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张科。
严衍收起脸上的笑容,望向他:“楚江投资公司,查了吗?”
“查了,”张科压低嗓音道,“你还记得狼人案中的童氏吗?”
“怎么?”
张科神情严肃:“童重春掌握童氏后,陆续将童氏股份买出,其中大部分转移给了这家看上去规模不大的投资公司。”
严衍蓦地想起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拧紧眉头:“中资还是外资?”
“中资。”张科低声说:“法人代表赵荣斌,注册地址在你老家。”
“京城?”严衍吸口气:“这个赵荣斌,什么人?”
“赵老爷子他二儿子,你们应该认识吧。”张科知道严衍的家世背景。
“啊,”严衍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还揍过他,一个军区院里待过。”
张科:“………”
“要是他…能控股童氏也不奇怪…但他为什么建那座教堂?”严衍转动眼珠,寻思着不对劲。
赵荣斌要真是他认识的那个赵荣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应该没那心情特意投资西南腹地某个乡村教堂。
或者,有人借用他的名义?
严衍琢磨着,得找个时间回去一趟,见见赵荣斌。
“对了,禁毒队那边,关于上次疗养院制毒工厂的调查,有进展了吗?”
张科摇头:“有应该是有,但都对外保密,据说触及到了某个重大机密,上头下了命令,暂时中止调查,具体的我不了解。禁毒队的人一个比一个嘴巴严实,恐怕得严队你亲自去找黄队。”
严衍抬手揉捏眉心,长呼口气:“行,我知道了。谢了科子。”
“咱俩兄弟,甭客气。”张科冲他露出宅男笑。
严衍乐不可支:“哟呵,你一南方人,学得还挺像哈。”
张科收起平板,嘿嘿笑两声,他起身要走,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欲言又止地说:“严队,那啥,颜老板一个人躺ICU里,这都五天了,没人去探望他。”
严衍眼神稍暗,沉声问:“魏寄远呢?”
“带着老婆孩子出国度假去了。”张科不是很懂他提魏三爷做什么:“咋了?”
魏寄远大概不知道颜溯受伤了吧。严衍摆手,脸色阴沉:“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欸,那我走了,严哥。”张科提上包。
“等会儿,”严衍叫住他,“告诉魏寄远,颜溯受伤了,躺ICU里五天没醒。”
张科愣怔,不明所以:“那可是魏三爷,和颜老板有啥关系?”
严衍略有些烦躁:“你甭管,告诉他就成。”
“行吧,”张科舔了舔下唇,“我给他发个短信。”
人走光了。
严衍仰躺在病床上,两只手搭靠在脑后,轻叹口气。
整整十年,年少时代的往事,他忘了,颜溯也忘了。唯独少年面容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中,相隔十年之久,依旧能一眼辨认出,颜溯就是当年的Alan。
沉默、倔强、疏离。
像一只在人间飘荡的幽灵。
——“我记性不太好,忘了很多事…”
——“那时候,魏寄远…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十几岁的时候吧,我忘了。”
——“尖刀?他死啦,为国捐躯,英勇就义,死得其所。”
严衍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没想明白,为什么他能那样平静又冷漠地说出,自己死了这种话,还是说,在颜溯心里,活着和死去并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他对残酷的人间毫无留恋。
十六岁的时候,他离开了严衍。二十二岁的时候,他离开了魏寄远。直到重逢,相隔十年,却再不复当初少年意气,只剩下残缺的伤痕累累的躯体。
严衍瞪大眼睛凝望虚空,颜溯是不是以为,这世间,没有什么会为他停留?
严衍抬起胳膊擦眼睛,良久,他在寂静的黑夜中坐起身。
颜溯的ICU就在他头顶,楼上正对他那间。严衍一直都知道,不过始终没敢去,他怕颜溯醒不来,又怕颜溯突然醒过来,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也许是近情心怯,也许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怒火,太想抓着他的肩膀,质问他为什么撒手离去,为什么喂他吞下那枚药,为什么把他忘了。
十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屈指可数。
严衍慢吞吞地爬上楼,走三步停一步,怕自己看到颜溯那张脸就想揍他,又怕揍完后自己得心疼的要死。
走廊有灯,ICU的灯熄灭了,只有仪器提示灯闪烁。
严衍跋涉一般地步过去,驻足在窗前,隔着小圆窗,望向了病床上的人。
颜溯床边有人!
严衍瞪大眼睛,瞳孔收缩,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是一位高大男性,身着风衣,面容隐在黑暗中,他看不真切。
但是严衍记得他,很久以前,他从他身边带走了Alan!
金发碧眼的男人弯下身,掌心拂过颜溯鬓发,神情温柔,目光缱绻,仿佛那是他失落已久的爱人。
严衍咬紧牙关,他听见自己后槽牙磨出声响,颈部青筋跳动。
就是这个人。
他轻轻地吻了吻颜溯眉心,薄唇下移,即将触碰到唇的前一秒,严衍抬脚踹上病房门:“别他妈碰他!”
那人似乎来不及如愿以偿,他望向闯进来的严衍,唇边浮出一抹玩味的笑,缓慢后退。
严衍疾步上前,男人翻下洞开的窗户,严衍追上去,低头一看,没了人影。
唯有夜风拂动窗帘,安宁静谧。
严衍低声骂了句娘,返身检查颜溯的情况,没什么变化,好像只是睡着了。
严衍盯着他的脸,目光有些阴鸷,仿佛汹涌波涛全被他狠狠压制在风平浪静之下,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酝酿着滚烫的愤怒和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