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玦又问了一遍:“可是出了什么事?”
江瑗坐近了一点,无所谓道:“无事便不能来寻你么?”
季玦想到绿绮刚才的样子,又看看江瑗,最后还是玩笑道:“不能。”
既然江瑗不想说,他就不问。
江瑗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摇头道:“我不来寻你,便无人来寻你了。”
季玦失笑。
“你真可怜。”江瑗又道。
季玦也装模作样地叹气:“是啊,我真可怜,若没有你,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江瑗便更开心了。
他站起来,说:“我之前说过,我要送你一盆昙花。”
“那你的昙花呢?”
江瑗伸出手,不说话,只是笑。
季玦只好道:“知道你两手空空了。”
“我昨日过了一遍府里的总账,发现除了皇帝,我可能是全京城最有钱的。”
“恭喜?”季玦道,“我早知道啊。”
“绿绮的琴坏了,是我修好的,我还帮她在琴上雕了花。”
“挺好?”季玦回他。
江瑗又坐下,自言自语道:“我长得也尚可。”
季玦点点头,问:“你今日怎么没话找话?”
“没有……我是想说……”江瑗想了想,才道,“想说我二哥的婚事。”
季玦想到了之前江瑗和绿绮的话,问道:“定下来哪家的姑娘?”
“林将军家的。”
季玦愣了一下,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吧,”江瑗眨了眨眼,捂着心口唉声叹气道,“我可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季玦没理他的卖惨,沉思片刻,道:“之前青州的消息传给六皇子那里了?”
江瑗点头应是:“他那里一直没有大动作,想来是老四压着,否则凭他的性子,一定会搞出动静来。”
“除了二殿下,我们再不经意透给所有皇子。”
江瑗抚掌而笑,下意识握住了季玦的手:“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
他话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瞬,又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
没对季玦起心思时,握个手好像没什么,同榻而眠也不稀奇,反倒是明白自己起了心思后,握着人家的手,竟有点心虚,仿佛唐突孟浪得紧。
他攥着袖口,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般。
“二哥马上就要成婚,我倒是好奇季小郎君你。”
“我?”季玦诧异道。
“你想过今后的妻子,是怎样的人吗?”
季玦愣住了,愣了好长时间,才道:“我一直是一个人,竟没想过这个。”
江瑗心里有谱,知道了季玦暂时还没有看上的姑娘。
不料季玦想了想,又道:“若真的要成婚,不必是什么大人物的女儿。”
大人物的儿子江瑗笑容定格。
“也没必要有多好看。”
自觉俊俏好看的江瑗缓缓收了笑容。
季玦又思考一番,道:“只要品格不错,识字读书就好了。”
江瑗有些震惊。他想着季玦这般高华的人,鲜有人配得上的,可季玦自己对伴侣的要求,竟然如此宽泛。
“只有……这些吗?”
“再多的话,”季玦给茶壶里添了水,又道,“懂些药理就最好了,懂的不多也无妨,我可以教她。”
江瑗震惊地盯着季玦,而季玦毫无所觉地做总结陈词:“对,这么一想,我可能会娶一位医女?挺好的。”
江瑗喝了口茶,心绪复杂。
季玦随意道:“殿下呢?”
江瑗用手撑着头,沉默片刻,看着季玦的脸,笑道:“要有斜飞入鬓的眉。”
季玦想到时下京城流行柳叶弯眉,江瑗喜欢的这种姑娘确实挺难找的。
“眼睛要冷,还要像琉璃一样。”
殿下不愧是殿下,要求确实很高。
“鼻子挺一点,嘴唇薄一点。”江瑗又道。
“要对着旁人冷脸,不苟言笑,对着我像春日融雪,满心只我一个。”
“谁见了殿下,不会满心只有殿下呢?”季玦笑道。
“我亦这样想。”江瑗歪了歪头。
“不光要相貌好,我还要他惊才绝艳,作诗赋文无一不会,弹琴点茶无一不好。”
“胸有丘壑,机敏淡定,脾性温和,宠辱不惊。甚至贫贱不移,富贵不淫。不汲汲,不营营,沅芷澧兰,和光同尘。”
季玦失笑,然后感叹道:“殿下想找个完人啊。”
江瑗也看着他笑:“是呀,季小郎君,我想找个完人。”
“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是啊,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江瑗看着季玦,又问道,“你觉着,我配得上吗?”
季玦认真思索,笑着说:“殿下也不差,自然配得上。”
天色已晚,季玦点了烛台,照常问道:“殿下今日留下过夜吗?”
江瑗摇头:“不了。”
“府中有事?”
“是呀。”江瑗道。他一边说,一边心想自己果然别扭了不少。
“那我便不送了?”
江瑗正想告辞,却又依依不舍,不想走了。
他磨磨蹭蹭,又看着季玦道:“我再留一会儿?”
“既然府里有事,还是尽早回去,耽搁了便不好了,要是宵禁时还未回去,又平添一道麻烦。”
“那我走了?”
“走吧。”
“我得空再来看你。”
季玦忍不住又笑了,江瑗每天都有空。
江瑗出了东十字街,竟然觉得心旷神怡,连脚步也轻快不少。
元宝正在街口等着。
江瑗停下脚步,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绿绮掀开车帘,冷冷道:“怕您宵禁夜奔,被参上一本。”
江瑗上车,也不理绿绮,神游物外。
他又想到了季玦那些话。
“绿绮。”
“殿下有何吩咐?”
“你打发个人去太医署,把赵太医给我绑来。”
第44章
崔清河的病终于好了。
他赋闲数日,闭门不出,待皇帝把官场齐齐清洗一遍后,他的病恰到好处地好了。
户部换了血,他也没半分表示,出府的第一件事是去安乐坊喝了一道老鸭汤。
天气渐渐热了,他吃饭吃出额头几滴汗,鬓角微湿,显得面若敷粉,唇也愈发地红。
旁边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有人拉开椅子坐下来,然后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一方手帕递到他面前。
他视而不见,依然慢悠悠地吃饭,饭毕,才拿过那张帕子。
擦完脸才转头,便看到田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敏之。”他说。
“你今日竟然会好好说话了?”田拙奇异道。
崔清河皱了皱眉,道:“我是好好说话了,你又不好好说话。”
“拜访你你关府门,出来了也不找我。”
崔清河勾唇而笑:“你不是猜到我会来这儿?”
田拙点点头:“我来笑话你。”
“田尚书自投罗网啊。”崔清河靠在椅背上,假模假样地叹惋。
“嗯?”
“贵人多忘事,您忘了您打赌输了,欠我的夏衫还没还。”
田拙闻言,也靠在椅背上,打开折扇扇风,语气漫不经心:“锱铢必较,小肚鸡肠。”
崔清河往田拙那边凑近,想蹭点儿风,还不忘怼道:“食言而肥,背信弃义。”
田拙无意识地把扇子往崔清河那边拿,又扇了两下:“我岂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他扇完了才反应过来,猛得把椅子拉远:“你离我远点儿。”
崔清河捧着冰镇酸梅汤,面无表情道:“那我的夏衫呢?还要我去你家要账不成?”
“那倒不必,明儿我叫人给你送去。”
崔清河挑了挑眉:“您没忘那就最好。”
“还没到老来健忘之时,只是您自小华服锦衣,我不是害怕拿不出手嘛。”
他这纯属玩笑话,崔清河却挺认真:“田尚书的东西,怎可能拿不出手?”
田拙只好道:“别说,就为这个赌,我可花了大价钱。你那个外衫用京城最时兴的夏天料子,叠上七次,能塞进两寸小匣子里……那是两寸匣子吗?那是两寸金。”
崔清河笑出声来:“没穿过这么骄奢淫逸的衣裳吧?”
“还真没穿过。”
“我也没让你置办这么骄奢淫逸的衣裳啊。”
田拙如梦方醒,恍然大悟道:“不给你了,我留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