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爹,你,你当,当然不,不慌了。”
要是换做是此地是颍阳,敲门的人是谢太傅,他就不信这人还能这般淡定。
“他们不会擅自绕过屏风,进到这里来。”
唐小棠顿时停止了挣扎,扭过头看他,“当,当真?”
果然,萧子舒来报,“主子,三位大人已在屋内等候。”
唐时茂以及刘、杨三人果然并未绕过屏风这头来。
即便如此,听说他阿爹以及刘、杨三位大人已经进到屋里,哪怕他们三位不会擅自绕过屏风,唐小棠还是紧张得不行。
他压低嗓音,催促着,“谢,谢怀瑜,你快,快些过去啊!”
谢瑾白本来想替小公子先上好药。
眼下小公子这般不配合,也便只好暂时作罢,先去见唐时茂以及刘砺怀,杨毅三人。
谢瑾白下了床,穿上青色僧衣。
青色的僧衣,不但为建谢瑾白相貌半分,反倒添几分禁欲的冷艳,瞧着神圣不可侵。
唐小棠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将质朴的僧衣都穿得这般好看的。
《三藏法师传》里形容玄奘法师,“形长八尺,美眉明目”。
唐小棠呆呆地心想,便是玄奘法师未出家剃度前,应该便是长这般模样吧?
“好看?”
唐小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脑袋点到一半,忽地僵住了。
眸光对上床畔那人促狭的眸子,唐小棠恨不得一头撞上床壁。
他刚刚点什么头!
为什么要点头!
那人却是忽地弯下腰,二人的鼻尖同鼻尖的距离,亦不过在方寸之间。
唐小棠呆住了。
耳畔传来温热的,酥麻的气息,“记得亵裤先别穿上,等药效吸收了再穿。”
唐小棠脸颊爆红。
谢瑾白朗笑着,大步转出了屏风。
这间僧房算不得大,房内除却一座佛像,蒲团,以及抄写佛经用的矮几,衣柜等,其余床榻,巾架等生活之物均只用一道黑色乌木屏风隔开。
如此,自是没有什么隔音可言。
听见床榻那头传出疑似少年的声音,屋内刘砺怀、杨毅二人是诧异万分。
等见到谢瑾白朗笑着,敞着僧衣,一副事后餍足模样从里头走出,想起关于这位断袖的传闻,二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至此方恍然大悟。
唐小棠压低了声音。
刘、杨二人听不出,唐时茂这个当爹的哪里听不出,谢瑾白榻上之人分明就是棠儿!
唐时茂双手捏拳,极力掩饰心中的愤怒同尴尬。
“怀瑜见过三位大人,三位大人请坐。”
谢瑾白朗笑着走向前,拱手招呼唐、刘、杨三人落座。
“谢巡按客气了。”
照例先是一番客套问候。
房间内只一张乌木椅子。
为了方便,四人索性都围着矮几,坐在蒲团上。
房间萧子舒提前收拾过。
要不然唐知府进屋的第一眼,定然认出散落在地上的儿子的衣衫,届时一个怒火攻心,直接冲到屏风那头去,哪还能像此刻般,暂时还能压下火气,勉强坐下来一起议事。
“谢巡按,这是我唐知府一起写的奏折,还请您过目一下,若是如果没有问题,那我们便让信卒连夜送往京都,您看意下如何?”
杨毅笑着,从衣袖中拿出事先写好的奏折。
谢瑾白如何不知,刘、杨二人此番前来的目的哪里是让他看一眼奏折这般简单。
昨日是他同唐时茂以及萧凤鸣三人力排众议,坚持要将城内百姓悉数提前迁移至安全之地,刘砺怀,杨毅二人是作壁上观,一点力都没出。
眼下,那赤丈河堤坝果然塌了,淳安陷入一片汪洋,房舍,街道悉数被冲毁,因为转移及时,并未造成太多伤亡。
此事若是上奏朝廷,朝廷定然会论功行赏。
刘、杨二人此次前来,想来应当是想向朝廷邀功,又唯恐他上奏朝廷的奏折会与他们的有所出入,故而找了这么个由头,以试探他的态度。
唐时茂未必不知刘、杨二人的弯弯绕绕。
只是他一个前几年才调任淳安的知府,根基不稳,不能将刘、杨二人彻底得罪,故而明知刘、杨二人踩在他的肩膀邀功,无力反对,更无法反抗,反而只能被拉过来作陪。
他猜,为了不致让他将实情上奏朝廷,功劳悉数被唐时茂悉数夺了去,这封奏折里应当亦书写了不少恭维他的好话,以便届时他上奏朝廷时,亦能为其二人美言几句。
果然。
谢瑾白打开奏折。
这是一道联名奏折,不过只唐时茂一人执笔。
奏折里除却陈述淳安因突降暴雨,堤坝溃堤,遭遇被水淹城的厄难,对他如何提前洞悉赤丈河水位高于历年,以说服身为知府唐的时茂提前将城中百姓提前转移一事,备述详尽。
当然,奏折里里少不了唐时茂对刘、杨二人是关于他二人是如何配合,以及如何积极地转移百姓的陈述。
谢瑾白合上奏折。
对上刘砺怀、杨毅二人紧张、期盼的眼神,谢瑾白唇角微勾,“此番淳安大部分百姓能够免遭厄难,乃是唐知府,刘同知以及杨通判三人共同的功劳,怀瑜如何敢居功?”
杨毅忙道,“谢巡按此言差矣。此番若不是谢巡按神机妙算,料得那赤丈河堤坝定然会被冲垮,又当机立断,提前安置淳安百姓迁移至安全之处,不仅淳安城内的百姓,就连我们几个恐都在劫难逃。谢巡按实乃诸葛先生在世啊。”
刘砺怀点头附和道,“杨大人所言甚是。”
谢瑾白握着手中奏折,淡然道,“二位大人恐怕误会了。此次淳安乃至我们在座的各位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并非我一人之功。实不相瞒,昨日,是萧监丞神色匆忙地前来驿站,告诉我赤丈河水位异常,恐存在溃堤风险。干系重大,我一人不敢擅自专断,便同萧监丞一起前去拜访唐知府。
唐知府心系百姓,不敢拿全城百姓性命做赌注,询问我同萧监丞二人可有何良策。提出可提前将百姓转移至安全之处的人萧监丞。最后,唐大人当机立断,最终决定转移全城百姓。因此,真要严格深究,怀瑜此次最大功劳,不过是做了同萧监丞一起拜访唐知府这个决定罢了。真正功不可没之人,非唐知府以及萧监丞莫属不可。当然,最后全城百姓平安脱险,少不得刘同知,杨通判以及其他几位大人的鼎力相助。”
闻言,唐时茂面露诧异。
刘砺怀、杨毅当时并不在场,他却是十分清楚。
或许当真是萧凤鸣瞧出那赤丈河水位有异,提出提前将百姓迁移安全之处的人亦是萧凤鸣不假,可若没有谢怀瑜详备的实施措施,他们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全城人员的安置。
甚至如果不是谢怀瑜提前去找宁王借兵,之前在山道,百姓若是执意下山,仅凭知府兵力,根本不足以应对。
真要论起功劳,谢怀瑜才是头功那人。
可他却轻描淡写,将这头功让与了他同萧凤鸣二人。
年轻如此轻轻,就能够不居功,不自矜,还不忘携萧凤鸣一个小小监丞,却又不得罪想要邀功的刘、杨二人。
太傅之子,天子至交,这样的出身,又有如此御人的手段,谢怀瑜此人……日后定然会是一个搅弄朝堂的人物。
只是不知道是东启之福,亦或者是祸。
唐时茂听出谢瑾白有意提携萧凤吟的意思刘砺怀,杨毅二人亦都不是傻子,自是也听出来了。
最为重要的是,谢瑾白这番言论分明是告诉他们,他并不在意他们二人是否邀功,只需邀功时捎上那萧凤吟即可。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水司监丞,便是论功行赏,于他们二人亦造成不了任何威胁,刘砺怀,杨毅二人自是不介意在奏折上提上萧凤吟一提。
就是不知道那萧凤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得了这位的青眼。
刘、杨二人当即表态,他们定然会将萧凤吟的功绩上奏朝廷。
谢瑾白笑着将奏折递了回去。
至此,皆大欢喜。
刘砺怀,杨毅二人稍坐片刻后,便借故告辞离开了,唯有唐时茂以还有事要同谢巡按相商唯由,留了下来。
谢瑾白心知唐时茂为何事留下,只是唐时茂并未主动开口问询,他自是不会主动开口去解释。
谢瑾白在等着唐时茂主动开口询问,唐时茂又何尝不是等谢瑾白主动同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