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道:“不要……”
白芷怎么能容忍一个才认识不多久的大人单独带走白小愉。
她自己当初撒下一个谎言, 后来便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真真是给自己挖坑。
她抬头望着胡一舟,虚虚实实道:“其实, 白小愉有记忆以来,一直把白芷叫妈妈,把我叫干妈。在他的心里,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他点点头:“难怪……”又安慰她:“你之前有你的思量, 我明白。等时机成熟,我们把他认回来,好不好?小朋友要是留下了心理创伤,反而不利于他的成长。”
眼前的青年一脸的诚挚,黑色双眸里,没有一点点躲闪或者浮夸,眼中印着她的影子,却是黑漆漆的一团,像极了现实中的她。
她望着他,心里忽然生了一股冲动,“我好久好久没有谈过恋爱,很多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会尽快适应的。”
他眼中立刻盛满笑意,“我也很久很久没有谈过恋爱,我们共同适应,共同进步。”
她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拿不准,问他:“接着应该做什么?”
他不由看向她的手。
手背上的结疤快要掉,颜色深的发黑。微屈的五指纤细且修长,指甲剪的极短,没有涂抹任何甲油。
他在心里挣扎了几息,压下了想要牵她手的冲动,笑道:“接下来我该走了,你尽快上楼休息,以后不用下楼送我,天黑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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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辆车子才停下两三分钟,顶灯熄灭,车中黑寂,只有人不停歇的发出咳嗽声。
黑漆漆里,先有人叹了口气,接着响起一把标准的男中音:“你啊,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被别人抢了先,只能认命。你看顾苗苗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说明她真的喜欢那青年。”
又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响起,却没有任何回复。
花木深看着远处路灯下的女孩转身进了医院,这才有些奇怪:“顾苗苗这么晚,来医院做什么?”
等她的身影消失,他按亮顶灯,向一旁闭着眼猛咳的沈燃道:“走吧,先去看急诊,再操心别的事。你如果今天白天不是随便找了个诊所,也不至于病成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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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苗苗等待电梯时,给白芷打了个电话。
“我想向胡一舟坦白白小愉的事情,”她无意识的踢着脚尖,“他太好,我不忍心骗他。”
那一头的声音有些嘈杂,白芷像是在训子,扬起声音一阵哇啦。等哇啦结束,才气呼呼问顾苗苗:“你不用坦白,我干脆将计就计,把白小愉送给你们,还附送他的小床、衣服和零食,该打的疫苗都打全,有疫苗本作证。”
她被逗得一笑:“你当是送猫呢!白小愉又怎么气到了他亲妈?”
白芷在那头生气道:“他现在放了暑假,每天晚上都不按时睡,看西游记看的入迷。我现在有些生胡一舟的闷气,要不是他送了个孙悟空的乐高,白小愉就不会疯魔。”
顾苗苗哈哈笑了两声,又道:“明明是你儿子的问题,怎么能怪到别人头上?”
白芷“哟哟”了两声,打趣道:“你行啊,恋爱进展不错啊,这么快就袒护上他。”
在电话里,白芷又催促白小愉去刷牙,这才同她道:“你什么时候想和胡一舟坦白,都由你。你这些年锻炼的眼光毒辣,也能看清楚人。”
她“嗯”了一声,又问:“我现在的情况,真的不止是感动?我一直很迷茫,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状态,我的步伐没有和他同步,我有些愧疚。”
白芷安慰她:“慢慢来,是他追求你,本来他就比你早跨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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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时,龚老太太正在打瞌睡,被她的开门声吵醒,又没了瞌睡,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聊。
她取出电脑放在床头柜上画图,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老太太。
老太太先拿胡一舟逗了一阵她,情绪慢慢平和,接着叹了口气,忽然“啊”了一声,着急道“快,门口有人,她们要来打我!”
她眉头一挑,立刻从电脑椅上跳起来,拿起手边的一根叉棍,向老太太“嘘”了一声。
老太太立刻安静下来,脸上依然惊恐。
她悄悄打开病房门往外望出去,几乎没有什么脚步声,只偶尔能听见隔壁病房传来的轻微人语声。
她关紧门极快的出去转了一圈,再回去时,老太太已经缩进被窝里瑟瑟发抖。
她忙过去安慰,“姑姑,你听差啦,没有什么人。”
老太太从被窝里颤颤悠悠探出脑袋,她忙又重复了一遍,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问她:“我记得你才来的那天,说你会些招式,是不是?”
她立刻在老太太面前踢腿劈叉,道:“姑姑放心,就是我不成,还有保安。医院里哪里能任别人伤到你。”
她拧了个毛巾给老太太擦过脸上浮汗,慢声细语的说话,握着老太太的手,等熟睡过去,她才静悄悄出了病房,给上白班的陪护打了个电话。
陪护在电话里透露了白天的事情,大概是说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妇儿不满她总住在医院里花钱,两厢里吵了一架,“别看老太太是个斯文教授,她儿子却人高马大,吵起架来吓人的很。”
这种别人家的家事,顾苗苗不关心,也不好去关心。她只在电话里叮嘱护工:“以后白天再这样,你就喊保安。无论如何,老太太才是我们的老板,老板要是出事,我们两个都摘不开。”
这一夜再未生波折,第二天一早,胡一舟来医院接她,晚上下班后又把她送到医院门口。
她不急着先下车,神色有些踌躇。
他不由有些紧张,一只手揣在兜里,对于未知有些手足无措。
她一咬牙,低声道:“有一件事,我应该向你坦白。”
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不知道该让她继续,还是让她先别说。
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你说,我什么都能接受。”
她的声音极低,先开始自省:“小孩子都知道撒谎不对,这一点我确实做的不够好,以后我会改正。白小愉的事情……”
她瞟他一眼,见他死死盯着她,心里越发愧疚:“白小愉的事情上,我骗了你。”
她深吸一口气,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不停嘴的说下去:“我利用了白小愉,谎称他是我的儿子。我一下子对不起了两个男人,我错了……”
她垂着脑袋说完这一大段话,等不来他的回答。咬唇抬头看时,他双眸似星子一般盯着她,唇角弯弯扬起,眼中也跟着盛满了笑意,“那时候,你是不是在考验我?”
她心里一松,想着那时候虽然不是考验,却也发挥了考验的作用,便点点头。
他脸上笑意更甚,眼里的星光只笼罩着她一人。
一直揣在兜里的手终于抽出来,掌心朝上,其上是一个暗红色天鹅绒心形小盒。
极轻微的“吧嗒”声后,小盒盖子被打开。
他低声道:“我追求你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送你。这是一只坠子……”
顶灯不甚明亮,铂金细链被他拈在指尖,坠子往下一悬,登时光华璀璨。
她瞬间怔忪,抬头看向他:“这……我……”
他缓缓向她倾身,声音低沉,带着他在她面前独有的温和,“我选了很久,你试一试……”
刹那间,她的脑海里浮现一个模糊画面。
那是一段八年前的记忆,正是她十六岁的生日上。有个青年也是这样,要为她戴上一根项链。那时候他才说完“等你十八岁我们就结婚”的天真话,然后倾身过来,为她系上了项链。
那时候她不懂青年的心意,有些不满意,问他:“求婚不是戴戒指吗?怎么是项链?你别以为我年龄小就忽悠我!”
车外传来一声短暂的车鸣声,她一瞬间清醒过来,伸手捏住了在她眼前晃荡的坠子。
圆环型坠子,和她的手指相差不大。圆环边上有一圈凸起,是一个皇冠的模样。皇冠的顶端是一颗璀璨纯洁的透明石头,人们习惯叫它钻石。
她松开手,怔怔道:“这难道不是戒指?怎么会是项链?”
他笑着解释:“你经常要用手,戴戒指不方便……”
“你经常画画碰颜料,手上戴戒指不方便……”遥远的一幕仿佛和现在的场景交汇,眼前的人也仿佛成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