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电话挂了没多久,她的姐们儿白芷又来了电话。
白芷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懒洋洋:“你昨夜怎么没来取饭?我等了你半宿。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顾苗苗:“泡面。”
白芷有些苦口婆心:“又吃泡面?你姐姐我是个厨子,你却跑去吃泡面。你正经买一份午饭花不了几个钱,身体才是第一位!”
顾苗苗顿了顿,换了个话题:“我遇见了沈燃。”
白芷停顿了一阵,仿佛没想起这个名字代表着谁。足足十秒后,表达了震惊:“不!是!吧!”
她正想着怎么表述,白芷的问题接二连三的发过来:“什么时候的事儿?在哪里遇上他的?你和他说话没?他什么态度?
她无言以对,声音很是郁郁:“我先给他倒了茶,后来直接撂倒了他……”
白芷一阵沉默,想象不出这是一段什么样的故事发展过程,许久之后才试探问道:“你确定是他?或许是你认错了人?”
顾苗苗过去把陌生人错认成沈燃的情况,的确发生过几回。
有人是背影相似,有人是走姿相似,有人甚至是发型相似。每每她绕上前偷看正脸,才发现错认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回不是……他也认出了我。”她喃喃道。
电话那头的白芷似是叹了口气,最后道:“忘了他吧,你过去做的一直很好,不要因为他的出现乱了方寸。”
白芷话刚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白小愉软糯的声音:“干妈,我想你,你这两天怎么不来看我?”
她被这两母子的轮流关心,渐渐温暖起了心绪。她再逗着白小愉说了两句话,不舍的挂了电话。
时间渐渐到了夜里十二点,河岸边上行人已极少。渔港的停车场里,各种豪车缓缓驶出来,预示着上半场的应酬结束,很可能要开启下半场。
顾苗苗当即打起精神,仔细望着缓缓开出的车辆,企图在其中寻找一列熟悉的车牌号。
约莫一刻钟后,停车场一道出闸口抬了杆,一辆宽大的路虎倏地开出,一闪而过的车牌号,正正是沈燃的那辆。
她拎着头盔骑上小电炉就追了出去。
第4章
顾苗苗刚刚拐了个弯,却见那辆路虎停在路边,开了一侧车门,不知在等待什么。
她的电驴轰的开上去,停在马路牙子边上,就从驾驶室出来一个男人,对着她蹙着眉:“怎么才来?”
“呃?”
男人催促:“我看看你的证。”
“呃?”她的手不由自主探进内兜,脑中却还不清楚,她要展示什么证件。
游轮通往岸边的走廊人声渐大,远处似有人催促。男人便不再纠结她的证件,目光落在她的小电驴上时,又蹙了眉头:“你这电动车这么大,怎么放进后备箱?你第一天干代驾?”
代驾?她虽然依旧怔忪,可目光已下意识往路虎车里望进去。
车灯亮起,一个青年闭眼靠坐在后排,眉眼绯红,是饮醉酒的模样。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了他的唇角。
那里有一块极轻微的青紫瘢痕,时间已过去了半个月,恢复的几近于无。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更像是情侣间调情时留下的痕迹。
她的灵台瞬间清明,唯恐自己失去了机会,立刻伸手把后备箱一抬,箱门弹起来。她一边要扛她的小电驴一边急忙忙解释:“不小不小,路虎后备箱大,能放进去电动车。”
电动车纵然小,也是上百斤的重量。她刚刚提到半空,就用尽了力气,巴掌脸涨红一片,却紧咬牙关不愿松手。
男子只得上前替她提起电驴尾巴,合力往后备箱一塞,堪堪放下。
她轻轻将后备箱门落下,麻利钻进了车里。
男子看她态度尚算敬业,便又弓着身子叮嘱她:“地址你知道吧?APP上留的详细。”
她不敢多说,只嗯嗯两声,已经准备要点火。
那男人便转头看向后排的沈燃,抬臂挥手:“沈总,路上小心,到家之后来个短信。”
沈燃极低声的哼了声,看起来已快不省人事。
车开始点火,错开前方的车辆,缓缓往道路中间驶去。又有个人从游轮走廊里出来,站去路边,问那男人:“怎么找的代驾,不直接送沈总回家?”
边说边往车里看去,大有要将顾苗苗揪出去、好亲自相送之意。
顾苗苗的心咚咚直跳,当机立断关上玻璃,将外面的窥探和声音全部隔离,脚下一踩油门,车身倏地开了出去。
—
前方的路连绵不绝,没有尽头。
车灯已熄,路灯的光亮顺着挡风玻璃投射进来。后视镜里那个青年一声不响的靠睡在座位上,斑驳光影印在他雕刻般的脸上。
他醉酒的时候,面上神情反而没有那样的冰冷,有了他年少时的温和。
顾苗苗没有想到过,她过去八年里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在这个夜晚,被她连人带车一条龙的偷到了手里。
她开始起了慌乱。她冒充成代驾,那么真代驾必然在不久之后出现。
到时候甲乙双方一碰头,她这个中间商立刻露馅儿。一人一车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清不楚的被人领走,后面势必会有报警一环。
她几乎能预见,最多一个小时,就会有大批的警车将她重重包围,警犬与警笛呼啸不绝,先从气势上把她压垮。
手机铃声来的极快,一声又一声。后视镜里的沈燃睡的深沉,没有丝毫意识。
当铃声第三次响起时,她将车停在路边,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身边的青年闭着眼,鼻息中是浓浓酒意。手机铃声带振动,在他的西装裤兜里持续不停,和她今晚守他的行为同样的执著。
她缓缓用两根手指夹出了他的手机,望着闪亮的屏幕打定了主意。
等接了电话,就对那一头回复她是沈燃的亲戚,说他已经被送回了家,让他们不用担心,更不要没见识的去报警。
她果断按下了接听标志。
“喂……沈总,您现在在哪里?”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而慌乱。
她蹲在他身边,深吸一口气,刚刚要按腹稿胡诌,一只干燥而温暖的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连同手机一起送到他脸颊上。
酒气醺醺里,沈燃闭着眼,隔着顾苗苗的手握着手机,对着电话另一头低哼,语不成调。
过了许久,仿佛才找回了语言,慢吞吞的、多次重复着:“到家……刚到家……刚到家……”
那头又确定了好几次,终于放下心,挂了电话。
车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马路中央经过的疾驰车辆发出低频的行驶声,带着催眠的魔力。
顾苗苗望着沈燃,屏住呼吸,一个字都不敢说,心中祈求他重新昏睡过去。
他却半了睁眼,隔着一排浓密的睫毛,目光恍惚的望着前面的靠背。足足几秒后,他缓缓转首,将目光定定的聚集在她脸上。
她咽了口唾沫,向他咧出个难看的笑,压低了声音:“沈总,好巧……”
车内安静,只有车道上疾驰的车辆传进来低频的行驶声。
后排座上醉酒的青年,半睁着一双怔忪的眼睛,看了顾苗苗足足有十秒,松开手机,忽的向她探出一只手,捧住了她的面颊。
他指腹微动,在她脸上似有似无的摩挲。这种触感有九成的陌生,只在很久很久以前才发生过。那时候有个青年每逢把送她回到家门口,总会抬手轻抚她的脸,然后低声道:“快进去,外面黑。”
那段记忆原本很模糊,此时却忽然在她脑海中显现。她紧紧盯着他,几乎怀着一丝她不敢去想的期盼,等待着他开口。
他喉结滚动,声音极其沙哑:“别闹。”
收了手,重新转回了头,盯着面前的座椅,眼眸半眯不再说话。
她忍了许久,向他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皮。
再移开时,他双眼紧闭,呼吸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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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权衡了存款余额和这个月要还出去的债务后,顾苗苗最终还是放弃了把沈燃送进酒店的念头,把车开回了“花墅豪廷”附近,停在离入户大厅两百米之外的偏僻小道。
整个小区地处四环之外,依山而建。从外望过去,小区静谧而祥和,像一座石雕的母亲头像,温柔注视着所有。
十五年前,一场车祸夺去了顾苗苗的母亲和外公外婆的生命,她继承小区的一座独栋别墅时,还十分不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