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把夺下大肚腩的手机,抬手就删了顾苗苗的微信, 冷冰冰道:“她欠了我二十万, 你要不想替她还, 立刻滚!”
大肚腩见他衣着不俗,实在不像普通人家。再转眼看看坐在椅上的顾苗苗, 她依然面带笑容,却完全没有要理论辩解的模样。愤愤接过手机, 虚张声势道:“好啊你们, 一对狗男女合起来耍老子,你们等着!”
花木深从回了座、完全没有要喊人的胖子背影上收回目光,望着顾苗苗冷笑一声:“你当了妈, 倒是一点不挑, 什么人都能上去占你便宜。”
顾苗苗睨他一眼, 问道:“你刚才又提我欠了你二十万?”
花木深拉了个椅子坐下来, 点点头:“没错,你最好现在还钱,否则今后你找一个男人我破坏一个。”又冷哼一声:“都是些什么货色……”
顾苗苗扑哧一笑, 放下手机,向他抛个媚眼:“我和你打个赌,要是我赢了, 你再借我二十万。”
花木深立刻瞪圆了眼睛,正要骂她没脸没皮,她已继续往下:“我大学的时候,靠这个技能, 赚了三千块比赛奖金。你知不知道,‘圆周率’并不只等于3.1415926,它后面还跟着好好多好多位……3.14159265358979323……”
她不歇气的开始背下去,花木深疑惑:“顾苗苗,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喝醉了?”
顾苗苗:“……693993751058209……”背的过程中还顺便吃了几颗圣女果。
他瞠目结舌,十几秒后,开始掏出电话拨号:“沈燃,你快过来,你初恋像是被鬼上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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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燃到了餐厅时,小李带着几个青壮年,已经陆续把醉倒在餐桌上的“捉龟大会”的老头们送回了家。
酒气熏天里,唯一的女将顾苗苗,还在不停歇的背着圆周率:“……5759591953……”
花木深向顾苗苗努努下巴,转头看向沈燃:“粗粗估算,已经背了两千多位。你初恋到底是喝醉了酒还是鬼上了身?”
餐桌上的空酒瓶已经被服务员收走,沈燃不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
鬼上身当然不可能。他看着面若桃花却依旧眼神清亮的姑娘,也不知道她到底醉没醉。
若干年前,她和他短暂在一起的几个月,他好像是没有见过她喝酒的。
她见又来了人,中途住了嘴,和每次遇见一样,向沈燃打招呼:“沈总,真巧啊……”接着继续背。
花木深“呸”了一声:“果然没醉,她戏耍我,可笑我还陪在这儿!”
他转身就要走,顾苗苗倏地从椅上起身,用力拉住他的胳膊:“你去哪里?钱呢?你还差我二十万!”
花木深一把甩开她, “顾苗苗,我就不该好心,你就只配和猥琐胖子黏糊!”他再呸了一声,甩手大跨步离去。
顾苗苗连声的喊:“人走钱留下,你这个骗子!”一路在后面追出去。
等到了路边,眼睁睁看到花木深逃进了一辆出租车,那出租车司机或许收到了格外的交代,陡的加速,一骑绝尘而去。
她瞪着那出租车半晌,喃喃骂道:“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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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燃抓紧时间取了车时,顾苗苗已经推着小电驴上了人行道。
夏日的夜晚星光璀璨,到处虽然都是闪烁的霓虹灯,光影却并不能把一切照亮。
前面那个姑娘慢吞吞的经过一阵亮堂一阵又晦暗的街区,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离开餐厅的时候没和他打招呼,把那句“得到冯乌龟的下落,我就再不骚扰你”的承诺,遵循的很到位。
他现在已经确定她没有醉了,她还知道喝了酒不能骑机动车,而且脚步很稳。联想起在餐厅时,她的目光一片澄净,思维也很清晰……她是真的没有醉。
前方出现一个路口,他应该在那里调头走掉。等认出方向时,已经错过了路口,只得继续往前。
于是侧前方那个推着小电驴步行的姑娘,也依旧在他的视线里。
光怪陆离的城市街巷,前面出现了一片摆地摊的商贩。
姑娘在第一个小摊前只略略停留了几秒,就继续前行。一直到一个热闹处,她才停了下来,靠在了小电驴上,有滋有味的看了起来。
那热闹来自于一对摆地摊的夫妻,好像因男主人偷看了几眼隔壁的美女摊主,女主人醋意大发,在街头开始了吵架,引得路人围观。
姑娘看了一阵,跟随着看热闹的人一起笑。等吵架结束,路人散开,她也随之散开,推着小电驴继续往前。
前方出现支路,她随着支路左拐。
他开着车,也往左边打方向盘。
再默默行走了十几分钟,到了一处小型景观公园。
因为天热,公园里没有几个人影,只有几张长靠椅孤寂的摆放在入口处。
姑娘在那里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忙碌,从小电驴到长椅上往来数回,最后一次径直躺在了长椅上。
路边偶有行人经过,略略回眸,往躺椅上的人看去几眼,又缓慢离开。
沈燃把车停靠在几米外,下了车。
路灯影影绰绰,许是因为立的高,光线并不怎么明亮。
躺椅上的人最开始只是一个黑影,等他走近了,才看到她面朝里侧躺着,脑袋下枕着个双肩包,身上盖着个雨披,躺椅旁边的地上甚至还放着一盘蚊香,蚊香已经顶在了支架上,却并没有点燃。
他这个时候意识到,她是醉了。
醉的很认真,很煞有其事,很有仪式感。
他站在她身畔,看不清她的模样。可他心里却清楚,这下是走不成了。即便只是个乙方公司的员工,他也不能就这么离去。
他站了几分钟,转头了长椅尾巴。那里还有一点位置,足够他坐着。
身畔有姑娘轻微悠长的呼吸声,天上是一片璀璨星光。
他坐在她身边,忽然想起二十岁不到,他回国探亲的那一年,也是个初夏,他受他母亲的差遣,前去她的学校门口接她。
那时她正值高二,暑假要补课,他和她还没有真正在一起,处于暧昧期。
她从学校出来,他拦了出租车和她坐去后排座。她在他身边坐着坐着,连打了两个哈欠,就闭上了眼睛。
闭着闭着,她的脑袋瓜就倒向他。
倒着倒着,她就枕到了他的颈窝上,甚至连额头都贴住了他的脸颊。
他等了一阵阵,微微侧眼去看她,她正巧眼睛眯了一条缝,也在偷偷看他。
她那时候主动追他时,使出了很多小伎俩。
那些伎俩其实一眼都能识破,可是偏偏又透着她独有的可爱。
过了这么多年,隔着重重叠叠不愿再经历的过往,他忽然想起,其实那时候,他是很沉溺于她的追求的,也很爱听她到处强调“我可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儿”。
此时身边的姑娘呼吸悠长,酒意依然浓烈。他却知道,她是不会再装睡的。
八年,时光虽然带给了她很多他不熟悉的特质,有些方面他却比以前更笃定。
她再也不是小孩,不会无聊的再去玩那些小孩子的把戏。
他长长的喟叹一声,从椅上站起身。
躺着的姑娘陡的翻身坐起,目光直直的看着他。月光与路灯齐齐映照下的眸子,只有一瞬间的迷糊,便重新变的澄亮。
她看了他一阵,开口问他:“吃了没?”
他点点头:“吃了。”
她“哦”了一声,又问他:“有烟吗?”
他摇摇头,声音低沉:“我不抽烟。”
她转个方向靠在椅背上,探手往裤兜里摸了摸,掏出来个烟盒。再摸了摸,下地去小电驴的后备箱里翻了半天,捏着一只打火机过来。
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又掏出一支烟,连同打火机一起丢给他。
打火机是塑料材质,便利店一块钱一支的质量。
他摩挲着手里的香烟,终究还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却被烟呛得一阵咳嗽。
她摇摇头安慰他:“慢慢来,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学不会。”
他转头看向她,她再不说话,只一下又一下的抽着烟。眼皮低垂,像是在想心事的模样。
黯淡灯光淡去了她脸上的绯红,她的神情多了些白日里不见的温柔,眉头平顺,仿佛这个时候和她说什么,她都会应承。
他觉得应该趁机带她进车里,睡在这里算什么事儿。
转眼却又想起了一个月前,她在车展上被他撞崴了脚,他要带她看伤,她却发了一场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