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骂，掌掴，踢打，把她的脸摁在地里。
魏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从施暴者成为被施暴的那个人。
她感受到了绝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身份，地位，钱势都拯救不了她。
这群混混疯了般对她发泄所有的不满，不满她的嚣张、她的傲气、她的高人一等。
或许有更多的不满，不满生活的无望，父母的责骂，不满他们自己无聊枯燥的现在不满他们迷茫无望的未来。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
很多时候，我们并非睚眦必报，我们只要一个教训，一个惩罚，一个发泄纾解我们不公遭遇的出口，哪怕只是很小的一个口，都能轻易被安慰。
可如果没有，密封的痛苦就会发酵，成怨成仇，成痛成恨。
少年们的发泄永无止境，他们把她抓起来撕她的衣服。
魏莱竭力挣扎，揪着校服领口不松手，可寡不敌众。
混混用脏话辱骂她，扯她的衣服，扇她的脑袋。
有人走过，他们也肆无忌惮。
龙葵被两个混混制住，挣脱不得，她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别人，无望地看着被撕扯的魏莱，哀求，哭泣，绝望……
没有任何让这群少年畏惧的事物。
肩膀露出来，魏莱护着衣服喊救命，救救我。
路人不看，匆匆走开。
她仿佛看见那个以前的自己，在远方无动于衷，拍手称快。
龙葵挣脱出来，抱住地上被撕扯光着的魏莱。
都快忘了还有龙葵这个绝色，龙葵的闯入让他们陷入狂欢。
他们哈哈大笑，像疯狗肢解猎物般扯龙葵的衣服，她抱着魏莱蜷成一团，她不想她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她想保护他们，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魏莱仿佛看见了以前被她这样对待的人，看着将她护在身下的龙葵，大哭：“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街区之外，那个叫刘北山的少年竭力奔跑在路上，穿过青春里无数谎言与残酷的日子。
还在幻想，
不要慌，他说，没关系，他一定会找到她。
天黑了。
刘北山沿着街边店铺一家家问，找到了那条巷子。
夜漆黑，龙葵的书包，教科书，铅笔盒，手机，裙子，红线，散落在泥地。
他把她的东西捡起来，线缠在手上。
阴冷的穿堂风吹过，树影婆娑，夜雨将至的前兆。
一道闪电扯破天空，刘北山脸色煞白。
他往巷子深处走，狂风卷着一件白色的东西到他脚边，他在家里卫生间的架子上见过。
那一小块布料在他脚下短暂停留，刮到垃圾堆里去了。
刘北山加快了步伐，巷子尽头只余一地凌乱。
第三十九章
“北……北哥。”
一个黄毛小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在……在警……警察局。”
刘北山一震，像濒死的人被重新注入生机，他朝着警局的方向狂奔。
那是他避如蛇蝎的地方，可是现在他是如此感激，热爱，他禁不住热泪盈眶。
刘北山在警局办公室里找到了龙葵。
陈念在门外，幸亏她报警及时，在事情无法挽回前赶到，可是龙葵和魏莱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和伤害。
事情调查清楚，是魏莱收买那些混混去教训陈念，最好让她无法参加高考，但龙葵经常和陈念在一起，他们以为龙葵就是陈念，因为她的美貌，优秀和好成绩引来了魏莱的嫉恨。
阴差阳错，龙葵成为了被欺凌的对象，况且她长得太美，如果不是刘北山，她可能早就落入魔爪。
魏莱已经被她父母接了回去，只有她母亲来了，她的父亲觉得她这样没脸见人，在公司里并没有过来。
陈念忽然明白了魏莱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
而龙葵，不管是谁的靠近都会让她惊惧。龙葵爸爸妈妈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刘北山跪下，脱了衬衫披在她身上，她颤颤地一缩，气息奄奄。
“是我……”他靠近，拣开她脸上的发丝。
她呆滞地看着他，一秒、两秒、坚持的什么在一刻间断掉，冲进他的怀里昏死过去。
他把她裹好抱起。
小巷空寂无人，天空划过道道闪电。
时间到。暴雨骤降。
警车在雨幕中疾驰。
大雨瓢泼，怀里的女孩如同要溺亡的人一样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抓地他生疼。
他抱紧她，喃喃自语，不知给谁催眠：
“不要紧，没关系的。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把头枕在他肩膀，箍得紧紧的，嗅到他脖颈间风雨的气息。
他抱着她，喃喃细语。
窗外的风雨声，仿佛消失不见。
死死相拥。
班里突然少了几人，但大家并没受到太大影响，只有陈念一如往常，面对众人的询问沉默不语。
其余人多是议论，比惆怅更多的是好奇和不解。
或是惶惑，十七八岁的生命里，全是诡秘。
少年的一大特性与好处是，忘性大，轻松就能向前走。
时间的世上最公正，却也最无情的裁判者，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伤痛停下脚步 。
六月七号这一天，中学门前站满了即将高考的考生和殷切期盼着护送的父母们。
龙葵站在考场入口处回望。
人影交错，在人海中找到了和爸爸妈妈站在一起刘北山，刘北山也正在那一刹那间看向龙葵。
眼神碰撞的那一刻，胶住了，是期待，又不像期待。
两个孩子，眼神死死纠缠，是牵手、拥抱、甚至亲吻都不能企及的亲密，是近乎惨烈的坚持。
他们在混乱的人影里认定彼此，透过朦胧的泪，那眼神如此依恋，如此悲痛，却又如此充满感激。
只有天知道，我有多爱你。
是啊，藏不住的。闭上嘴巴，眼睛也会说出来。
她握紧胸口的钥匙，他缓缓后退，嘴唇轻轻蠕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第四十章
曾经，是谁在夏天的灿烂阳光下拿树枝写下一个名字，告知少年；
曾经，是谁用目光引诱她念诵一个名字，用舌尖递去一颗酸甜的糖；
曾经，是谁拉着她在田野里奔跑，看曦光撒遍向日葵花海；
曾经，是谁在人海中唱响心声，年轻的手在空中交握；
又是谁望着窗外走过无数次的荒野和大蛋黄，想着达尔文，想着生物题，想着小丑鱼海葵和地衣。
想着，
共生关系，指两种生物互利生活在一起，缺失彼此生活会受到极大影响，甚至死亡。
六月，萋草丛生。
刘北山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龙葵高考完后和爸爸妈妈回了北京。他们以为龙葵会伤心难过，可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还是像往常一般，学习，和成功考到帝都的陈念还有魏莱逛街，学习……
少年的成长总是会经历这样或者那样的疼痛
有些痛随着时间的抚慰可以平复、结疤、脱痂、长出新肉，如陈念魏莱。
谁也不会想到陈念魏莱可以有在一起平心静气谈天说地的一天，人类就是这么奇妙。
有些痛却会随时间愈加深重，不知道哪天便会噬心入骨，分崩离析，如龙葵。
谁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名为刘北山的地方随着那个人的消失也一起不见了。
向日葵失去了她的太阳还能活多久？
……
清晨的风如往日一般和煦拂人。
龙葵被陈念魏莱从书海中拉了出来。
有多久了？
她慢慢的失去了生机。
除了在图书馆里学习，在家陪伴父母便没有了其他，连她最爱的漫游计划也随着那个人的消失被搁浅。
三个各有千秋的少女漫步在街头。
很陌生。
龙葵感觉到了她与这繁华热闹的格格不入。
她眼中的一切都是灰白色的。即使身着火红色无袖长裙的她在别人眼中热烈艳丽的快要燃烧起来，她的心中仍是毫无波澜。
她微笑着倾听小伙伴们交谈，维持着让人安心的姿态。
时尚广场中央的大屏幕上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沙哑、慵懒。
却如石破惊天，让她感觉自己的耳朵有那么一会儿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那颗迅速跳动起来的心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