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弄不明白她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只是说道:“可就算两清了,我不还是来找你了么?也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兵戈相见。”
云昭面上尽是揶揄:“你不是来出使的吗?”
“那又怎样,我还是可以不计报酬地帮你。”
而且只有两清了,你才不会把我做的一切当做是还你的恩情,而不是别的。
云昭抿着唇看向他,片刻后张嘴说:“可是……”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世子”打断。
扶桑从拐角走来,看到石桌旁坐着的另一个人时愣了一瞬,才弱弱地说了句:“云姑娘也在啊。”
云昭抱着胳膊,戏谑地说:“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了?”
扶桑继续向前走,刚想解释什么,就听到云昭又接着说了句:“以前不还监视我呢么?”
“……”
扶桑一个台阶没踩稳,踉跄了一下。
“你都知道了?”
扶桑有些心虚地看了眼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选择性装瞎。
“之前不知道,现在明白了。”云昭装着样子说着,“估计你也没想过会再遇到我,毕竟被盯上的人很少还会有像我这样活蹦乱跳的。”
说着,她偏头看向慕世子:“您说是不是?”
慕淮:“……”
扶桑干笑了两声:“这是哪儿的话,云姑娘真会说笑。”
会不会说笑云昭不知道,她单纯就是想在口头上占占上风,而之前的事各为其主,也没什么追究的价值。
那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很神奇,可能是因为自己曾经被慕淮看穿却还能活到现在,也可能是因为假想敌成了真朋友……
慕淮十分淡定地中断了他们的对话,问扶桑:“有什么事?”
“哦。”被插了一嘴,扶桑这才回想起自己的来意,“刚才侍卫在门口救了个受伤的姑娘,性命无碍,就是意识挺凌乱的,所以来问问世子要不要移交官府。”
“人现在在哪儿?”
“前堂,郎中守着呢。”
云昭跟着慕淮进了前堂,果不其然看到了正蜷缩在侍女怀里的扶桑口中的姑娘,看样子是受惊不小。
她走到那姑娘身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姑娘,你没事吧?”
随着她的动作,侍女也配合地往后让了让,将那姑娘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云昭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长发凌乱的人:“方,方小姐?”
听到这一声,刚才一直跟郎中谈话的慕淮也回过了头来。
也难怪扶桑认不出来,当初在盛京这方小姐就近乎是足不出户,再加上方进对这个女儿的保护,更是没露出一点儿风头。
那次抛绣球虽是为他人做嫁衣,却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一次抛头露面,也就是那次差点被绣球砸到头的经历让云昭彻底地记住了她。
方宜惊魂未定地看着满堂的人,目光最终定格在了慕淮身上。
都说这人在受威胁的时候总是倾向于相信熟悉的人,这方小姐便是如此。她在盛京生活了那么久,虽然没怎么见过慕世子,却还是会在一众陌生人之间倾向于选择这个最佳选项。
慕淮一时间没理解方小姐投过来的目光,然而下一瞬,他便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个满怀。
“世子,求你帮帮我,帮帮我。”
云昭和扶桑并排站成了木头人,一脸错愕与惊奇地看向那边。
慕淮伸手将方宜拉开,皱着眉说:“方小姐,好好说话。”
云昭看了眼他那被眼泪沾湿的一小片衣襟,忽然有种高贵碎一地的感觉……
相助
云昭赶忙快步上前,伸手拉住了方宜,免得她再扑过去。
“方小姐,你怎么一个人来使馆了,你父亲呢?”
不知为何,方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接着眼泪掉得更凶了。
“前……前些天,父亲说要去南境行商,我便也跟着去了。后来在城外的一家茶肆落脚,有人……有人在茶里下了东西,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绑起来了,那是一处山寨,我被关了好几天,才寻着空子跑了出来。”
这乌南多山水,王都更是依山而建,气势倒也恢弘,只是少不了山中匪徒下山劫掠。半年前一伙山匪占了王都西边的云起山,倚仗着山势险要多次躲过了朝廷伏击。匪徒日渐猖獗,而王都以云起山为屏障,朝廷为避免山匪里通外敌,又不可硬攻,半年都没个进展。
云昭估计方宜此次便是进了这伙匪徒的贼窝。
只是,方进也不是个会吃瘪的人,怎么会到现在也没动静呢……
云昭理了理方宜有些凌乱的头发,伸手拭去她脸上挂着的泪水:“要不让使馆的人去方家通个信,你也好回家。”
谁知方宜却攥紧了云昭的手,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不要,千万不要告诉我父亲,他不会让我回去的。”
“为什么?”
方宜却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
云昭耐着性子对她说:“方小姐,你人已经回来了,对于你来说方家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在顾虑什么?”
“不,不……”
方宜嘴里念叨着,抬起头想对云昭说些什么,却心有顾忌地看了慕淮一眼。
那一眼跟抛绣球那晚的眼神一模一样,同样掺杂着不安与心虚。
云昭一愣,估摸着她是有话不能当着慕淮的面说,而天色不早,她也没法多待,便开口安抚着说:“那你先在使馆休息一晚,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告诉我。”
说着,她转头看向了慕淮,似乎是在征求意见。
慕淮没说话,只是沉着目光看着她,仿佛是对她擅作主张的无声抗议。
云昭权当他是默认,跟扶桑说好将这件事的消息封锁,便转身要离开。
方宜惊魂不定地拽住了她的衣袖,小声问道:“你……你不留下吗?”
“我出宫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再不回去就宫禁了。”云昭朝慕淮那里看了一眼,联想到方才那一幕,料定这人不会怜香惜玉,便压低声音对方宜说,“没事,只要你离他远远的,他是不会在乎使馆多一个人的,放心。”
方宜迟疑地点了点头,这才慢慢松开了她的衣袖。
云昭牵了马朝王宫驶去,月色映在她的身后,衬得她的皮肤有些苍白。
方宜欲言又止的事像是一个谜团,但不知为何,这件事总让云昭感到不安,
明明只是些悍匪……
她正出神地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很轻,但绝对不像是普通过路能发出来的声音。
云昭骑着马,慢慢加快了速度。
许是看出云昭已经察觉出了什么,她身后的那伙黑衣人也不再隐藏,直接冲了出来,十几个折叠弩一齐发射,□□飞出,发出破空之声。
□□没入马肚,空寂的街上传来一阵凄厉的嘶鸣。
云昭腾空跃起,堪堪躲过了射过来的□□。
十几个黑衣人包抄了她的退路,云昭打量着那些人,开口问:“我得罪过诸位?”
领头的那位执着长剑,闻言微微眯了眯眼:“怪只怪姑娘你跟错了人,若不将你斩草除根,日后必有大患。”
他蒙着面,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一席话听得云昭云里雾里。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那群黑衣人便全部涌了上来,刀剑在月色下闪着森寒的光。
专攻暗器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杀人于无形,但一旦短兵相接就没有了任何优势。
云昭抬手抵住前面砍过来的长刀,抬腿踢向了旁边人的胸膛。动作之间,一枚银针滑入指缝,被她抬手刺向了面前人的脖颈。
剩下的黑衣人尚不死心,摸出绳索后朝她甩去,径直拴住了她的手腕,缠在了她的腰间。
粗糙的绳面随着拉紧的动作磨得手腕生疼。云昭拧着眉,借力将手中的最后一枚银针射了过去,却因为动作被牵扯着,只刺进了其中一个握着长绳的黑衣人的手臂。
那人力道一松,云昭便反握住绳索,一把扯了过来。
左手依旧被禁锢着,云昭腾出了右手立刻去解,一道寒光却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云昭下意识闭眼,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耳边传来一阵刀锋划开皮肉的声音,她却没有丝毫的疼痛。
整条街上泛着浓重的血腥气,归叶手中长剑微垂,鲜血缓缓滑到刀尖,最终没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