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总想非礼我(51)

顾云舒的手又大又暖,每根曲起的手指也很有力,他使劲捏了捏掌心的手,像是要在上面留下什么印记。

一片死寂,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应下时,低低的男声响起:“知道了。”

一路无言。

白茫茫的雾气铺在海面上,两人走了一会儿,衣服发丝全被打湿。

一条狭窄的峡谷通道出现,几个虚幻的白影影影绰绰,游荡其间。

顾云舒指尖点了点姜宁手心,两人在通道口停下。

一个巡逻的白影拎着三叉戟,飘到他们面前。

它脸仅两指宽,五官皱在一起,肤色比雪还要白上几分,耷拉的双肩上,担着细小的三条血痕。

“干什么的?”它话语的质感就像是两块火石碰撞一般。

顾云舒平静地说:“投胎。”

白影收回三叉戟,领着两人:“走吧。”

这么容易?姜宁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她在顾云舒怀里抬头,眼睛眨巴眨巴。

他与她对视,好半晌才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昆仑山的小仙跟我说,从虚妄海进入的鬼,想投胎就投胎。”

三只鬼啪嗒啪嗒地来到一座桥前。

桥两边是绿色的河水,里面的鬼齐齐探头,吐着猩红的舌头,好奇地盯着他们。

姜宁左右张望,没有熬汤的孟婆。

“走过去吧,会有人来接你们。”白影说完就离开了。

顾云舒和姜宁跨过桥,桥对面果真有个美貌的女子候着二人。

她巧笑嫣然地行礼:“这位是魔界之主吧?冥君已经等候多时,还请跟我走一趟。”

姜宁瞬间抓紧他的手。

女子挂着温和的笑,随手招来另一名女子,“这位姑娘,您是要投胎对吗?请跟她走,我们可以为您开辟通道,让您三天内就投胎。”

姜宁仰头,顾云舒轻轻推开她,“随她去吧,我等会儿去见你。”

另一名女子一听这话就笑了,但她笑地很隐蔽,只是眼睛弯弯,并没引起姜宁警觉。

“那,拜拜?”姜宁朝他挥手。以前顾云舒不懂“拜拜”的意思,姜宁说过几遍后,他就懂了,但从来不曾主动回过这句话。

顾云舒这次破天荒地配合她,还摆了摆手:“拜拜。”

姜宁随着女子离开。丽+

顾云舒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雾深处,良久,收回目光。

空气沉闷,脚下的黑土潮湿而黏腻,杂草与枯叶沾在脚下,他浑然不觉。没一会儿大雾散去,面前豁然开朗,一座破旧的大堂映在他眼中。

砂石破土而出,长成高高伫立的巨树。鬼火遍布枝头,幽幽地燃烧。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冰冷死气。

“啪”地一声,顾云舒踩断一根枯枝,径直踏入大堂。

大堂里千奇百怪,人一进去便宛如在波涛骇浪中激进漂流。空气是绿色的、脸是红色的、鬼差们拎着锁链,恶鬼们被拘得直翻白眼跪在堂前,细数一桩桩陈年往事。

顾云舒稳住身形,进了里面的小屋。

一名穿青衣的男子正在品茶。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他终于放下茶盏,细长的眼睛眯起一条缝,笑着说:“原来是魔主,稀客啊。”他伸手指向对面,“快落座,要喝茶吗?”

顾云舒与他对坐,“条件。”他直接吐出两字。

“别这么急。”青衣男挑挑眉,感慨道:“距离上一任魔主来到冥界过去多长时间了?”

手下的小虾米掏出日历,算了又算,“大约五万年前。”

“五万年了,”他掏掏耳朵,“鬼灵界和魔界断绝来往已经五万年了。”他的声音柔和暧昧,“这次您的到来可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顾云舒手搭在桌子上,抬眸扫他一眼。

“条件。”他冷冰冰地重复。

“哎呀呀,魔主可真是个急性子。两界五万年没有联系过,我们两作为代表人,总得寒暄寒暄吧。”

见他不说话,青衣男扶手站起,在窗前踱步,“自从天界自诩强大,关闭大部分通道后,魔界和鬼灵界不再往来,妖界和鬼灵界不再往来……这世间的秩序——都乱了。”

“以前不论是谁,死后都要来到鬼灵界,依照世间之法,择六道而生。可现在通道关闭,魔界妖界天界,甚至部分修真界的死亡与新生,都不再受鬼灵界控制。天道式微,无力拨乱反正,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顾云舒还是那两个字:“条件。”

青衣男笑笑,也懒得再装,“与你同行的女子属人界,我会为她选一个大户人家,保她一生无忧,万事顺遂。”

他慢慢扭过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相应的,我想——开通鬼灵界和魔界的通道,接管魔界的死亡与新生,还有——”他重重拖长尾音,“把前五万年拖欠的寿命,还回来。”

坐着的男子眉眼低垂,似在考虑。

青衣男:“这是个艰难的抉择,但鬼灵界不得不做样做。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一下——”

“不用。”沙哑微弱的男音打断他,“我同意,但我现在不是魔主了。条件:你先让她投胎,几年内我夺回魔界,开通通道。”

青衣男讶异地挑眉,他吩咐一只小鬼去取纸笔,笑道:“不急,我们先算算,这五万年中,有多少魔活到了头,却没有死亡,反而借着魔力,强行夺舍、寄生、转世的。”

三只小鬼很快抬着厚厚的一本上了灰尘的本子进来。

青衣男大手一挥,比几人厚的生死簿立起来,自行翻页。

一条条人名、一个个出生与死亡时间……

负责记录的小鬼拽耳挠腮,慌不迭地掏出自己的小本本。

外面的天黑了又亮,鬼火蔓延到窗口中,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里面。

安静的小房间内,一时只有“哗哗”的翻页声与动笔的“簌簌”声。

终于,等到夜色再次拉下帷幕,燃烧的蜡烛换了几只后,生死簿翻过最后一页,“啪”地停下。

“多少?”青衣男抿口茶。

小鬼把笔塞回耳朵,算了半天,抬头道:“十三万五千四百五十五年又七月。”

顾云舒接过茶喝了一口,眼里覆上一层阴翳,“怎么还?”

“魔主你想怎么还呢?我可以把零头抹掉,就十三万五千四百年吧。魔界一共有多少人?你可以把这些寿命分摊到他们头上呐。”

“不行。”

魔域里强行增加寿命的魔终归不是大多数,何况现在又多了那么多从世俗界抢来的无辜凡人。

他们没有理由要承担这些本不属于他们的孽债。

“那你——”青衣男的语调变了又变,“自己还?”

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你还得起吗?”

顾云舒面无表情地抬头:“还得起。”

“好!冲魔主这份心,再减四百年!”

“不算你这一世,从下一世开始,若你是魔,你每世的寿命就减一千年。若你是人,你每世的寿命就减——”

茶杯重重放下,里面的茶水溢出,洒在桌面上,模糊地呈现两个字。青衣男低头一看,笑了,“五十年。”

“一直减满十三万五千年,魔主,如何?”

顾云舒唇瓣微动。

刚刚引着姜宁的女鬼进来,附耳对青衣男说了一些话。

闻言他古怪地盯了一会儿顾云舒,幽幽道:“魔主,在查看那位姑娘的生死簿时,我们发现她早该死了。七岁,七岁那年就应该死了。”

“把她的,也算我头上。”顾云舒眉眼一动,终究没有探究姜宁背后的秘密。

“好好好,已经减了那么多,她的就不能再减了。香儿,多少年?”

被称为香儿的女子开口:“十六年。”

姜宁二十三岁身死,比姜七小姐多活了十六年。

“为了这短短的十六年,背上十三万五千年的孽债,魔主,你——会后悔吗?”

顾云舒幽幽的目光穿透窗户,似乎看到了远方正在等待新生的姑娘。

不知此刻她在想什么?一定开心坏了吧?

这五百多年,高台下的招魂阵一直在运转。

他不管不顾,一厢情愿地想把她留在世间。

可真当她来了,心心念念都是投胎时,他无措、后悔,更多的是恐惧。

他不敢让她知道这五百多年的磋磨,皆是由他而起。

他一度恨透了自己,如果他一直守在河边,那么会不会早一点见到姜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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