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敏慧在这里,洛筝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痕,微微笑了笑:“如果不是探视,是陪床的话,可以吗?”
“留观只可以留一个家属,”护士往留观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给她指指,“你去看看吧,已经有家属了,应该也在里面,你们自己商议。还有,现在很晚,注意不要打扰到其他病人。”
洛筝道了谢,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往留观病房去,里面开着灯。洛筝找到八号床,床边趴着一个人,是她继父,似乎是睡着了。
等她看到陈敏慧,眼眶顿时酸涩无比,喉头也如骨鲠在喉一般,好不容易,她才忍着没哭出来。
她刚才没问陈敏慧的病历,但是此刻躺在床上的陈敏慧头上包着纱布,右边脸颊泛着青紫色,微肿,以至于右眼比左眼要小一些。她手上吊着针,现在睡得很安稳,洛筝不打算把她叫醒,悄悄地拉过一行塑料凳子挨着床位坐着。
看现在的状况,陈敏慧是被打进医院的,至于是谁打的,起因是如何,她等到明天再问也是可以的。但是,他们的表现都太过反常,容不得她不去过多猜测。比起陈敏慧受伤入院本身,伤人的人似乎更让人避讳。
病房里进来两个家属,护士却也并没有赶人,来换吊瓶的是先前在前台的护士,只看了她一眼,并没多说话。
护士推着治疗车过来有声响,陈敏慧听到了车轮的响声,不过没有睁开眼,或许因为是头上的痛感,她口中轻哼了两声,随后又归于平静。
后半夜,秦凯醒了,发现在床尾看手机的洛筝,满脸惊愕。
“洛筝,你怎么……”
她抬头,脸上有着奔波和熬夜的疲惫。
两人去了外面的走廊。
“我妈怎么会这样?”洛筝单刀直入,不绕弯子。
秦凯咽了一口唾沫,没立刻回答。
她目光颤了颤,秦玉珍的掩饰和秦凯的反应,都在证明她的猜测。
“你打的。”她语气淡淡的,却是不容狡辩的笃定。
秦凯苦着脸:“洛筝,你别误会,你先听我解释,你妈这个伤她其实是……”
洛筝眉眼沉沉,盯着秦凯,不发一言。
这个男人,她从十一岁便认识他,至今已经十二年了。
她对他,并非完全的没有感情,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是把秦凯当做家人,当做父亲来看待的,但是人和人相处,不是靠一厢情愿就可以的。
秦凯对她,和对待一个普通孩子差不多,并没有填补父爱的空白,甚至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连母爱都几乎失去,因为秦凯的干涉。
她想过,子女早晚是要离开父母的,她独立的早,以后陪伴陈敏慧的必然是伴侣,她不会像其他小孩那样哭天抢地地不让陈敏慧找另一半,只要她妈妈的余生有人陪伴,不孤单,缺失一些爱,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一个打她的男人,能给她带来的恐怕不是陪伴,而是灾难。
“她这个伤的确是因为我,但是我不是故意要打她,只是最近工作不顺利,我脾气没控制好。”
秦凯不是个善于言谈的男人,面对质疑的洛筝,他在努力解释,而且因为认识到打人是很大的错误,他此刻尤其局促。
然而他越解释,洛筝的脸色越沉。
后半夜,外面的雨势渐大,救护车尖叫着冲向急诊科,有车祸受伤人员被送了过来。一层的急诊科忙碌,喧闹。
而另一侧的留观病房的走廊上,空气却静的仿若凝滞。
秦凯在给洛筝讲当天事情的来龙去脉,洛筝把脸看向玻璃外面,手指轻轻把眼角滑下的泪珠拂掉。
“所以,我妈她说要跟你离婚,你才打她的?”
“我知道打人不对,以后我决不会打她。”
“我妈为什么要提离婚?”
夫妻之间吵架再正常不过,洛筝知道他们以前也常常吵架,但没有闹到离婚过。
“我……我不知道。”
秦凯个子高,洛筝比他矮一个头,但是现在他站在她面前,以一种承认错误祈求从宽的态度,便显得有些缩手缩脚。这原本不该是他们的对阵,洛筝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可是,她现在必须面对。
“等我妈醒了,我问问她的意见,还有原因。如果确定要离,律师我来请。”
“洛筝,你!”
洛筝看着变脸变色,怒目看向她的男人,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往楼道中央走,那里有罐装咖啡。
喝着咖啡,她在设想后面应该怎么做。
洛筝有着她自己的行事方式,无论是她现在并不歇斯底里指责而是冷静到可怕的表现,还是上次在家毫无顾忌的发疯。
现在,她在想,接下来需要面对哪些困难。
休息了一夜,陈敏慧早上起来,伤情好了很多,脸上的肿消了七七八八。
洛筝去买了早餐回来,和陈敏慧一起吃。秦凯不知道去了哪里,找不到人。
“你别怪你爸爸。”
“他现在不是我爸爸了,”洛筝撩起眼皮看向陈敏慧,“从上次他不维护开始,我便不再认为他可以当我爸爸。”
说完,两人之间便是一阵沉默。
洛筝把粥喝完,收拾病床上的小桌子,问:“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婚?想好璐璐怎么办了吗?”
第21章
对于洛筝的问题,陈敏慧点头,又摇头。
她还不确定能否把璐璐的抚养权争到手,对于她来说,孩子她一定要要。
秦家不喜欢女儿,对璐璐说不上很好,秦凯本人也多少受到些影响。如果秦凯以后再婚,陈敏慧怕璐璐会受苦。
但是她的工资不高,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经济条件肯定不会很好,连辅导班都不能随便报。
说来说去,离婚这件事并不是说离就能离的,首先秦凯那里就不同意,还动手打人。如果秦凯没动手,洛筝或许还会帮着说和几句,现在的情况看来,不管以后有多难,都不会比有一个家暴的丈夫更难。
陈敏慧头部被打,医生要求留院观察两天,当天依然留在医院。
下午快六点,秦深的爸妈也来过,璐璐一道过来的。
秦玉珍不仅自己亲哥打了洛筝的妈妈,她本人还撒了谎,所以即便她是长辈,面对洛筝冷淡的态度,她连脾气都没有了。
倒是秦超,把洛筝拉到医院外面的花园去,想劝慰她几句。
“昨天你妈妈进医院,我们都来看过,医生说没有大问题,你也别太紧张。至于我们瞒着你,是你妈妈要求的,怕你担心,也怕你脾气暴躁起来,会跟你爸起冲突,但没想到璐璐找到你。”
面对秦超,洛筝的态度一直都是友善的,他说的话,她都相信。
“嗯 ,我明白。”
事态已经是现在这个状况,多说什么都是无益,秦凯也不多言语,在洛筝面前点了根烟抽起来。
洛筝很少见他抽烟,因为秦玉珍管的厉害。
“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个心结,总觉得自己做错了。或许,当初不该介绍你妈妈和……”他顿了一下,“不该介绍他们认识。我知道秦深外公外婆家的风气,只想着两辈人不住一起,摩擦就能避免。但是你妈在他们家的确受了很多委屈,你也是。”
洛筝吸了吸鼻子,沉默着。
“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个家,但是家散了,人总归是会伤心的。你妈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会如何,你都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没事。只是,”她看向秦超,“璐璐这段时间可能需要麻烦姑父和姑姑多照应一下。”秦凯把陈敏慧打昏过去,璐璐当时在场,那之后便没跟秦凯说过话,今天父女俩在病房碰到,璐璐都没叫人,只躲在秦玉珍身后。
秦超点了一下头,临离开,拍了拍洛筝的肩膀。
病房里有人看护,洛筝在小花园里多逗留了一会儿,拿出糖盒,扔了两颗糖在嘴里,茉莉味的,最后两颗。剩下空盒子,握在手里。
隔天,陈敏慧跟洛筝一道回了家,秦凯出去出车,刚好避免和洛筝打上照面。
在家待了一周,秦凯都没回来,关于离婚的事便一直拖着。
中间,秦家的老两口又上门来,目的是让陈敏慧慎重考虑离婚的事,说辞少不了“床头打架床尾和”一类的话,最后以老太太跟洛筝大吵一架而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