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回头看到了一个眉眼弯弯的短发姑娘,眼睛里没有一丝被抓包的懊恼,反而明媚的目光坦坦荡荡像一束光直直照进他的心里。男孩被一个陌生女孩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朵一红,情急之下左脚一跨,跨过了缓冲带,男孩一愣,心中的不舒适感瞬间烟消云散。强迫症让人成了一张被拧巴得褶皱不平得纸,女孩轻轻的笑抚平了一角得折痕。
“喜羊羊……?”电梯门外的姑娘好像在叫他,这个姑娘长的跟顾晗安真像啊。
不对,这个世界上除了顾晗安好像也没有第二个人这么叫他了。
顾晗安,顾晗安,顾晗安!
两双眼睛对视了5秒,电梯门关了,不知哪个人摁了一层,电梯带着楚翛阳下去了。
顾晗安站在16层的楼道里发愣,像无数个在异国他乡的夜里,像梦一样,她的喜羊羊出现了,仿佛几秒的对视只是幻觉,然后又不见了。
她呆呆地看着电梯门忘了自己刚刚出来的目的,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才缓过阵来。她没有下楼,怂的转身又进了屋,倚着门坐下发愣,一种莫名的情绪直往上涌,不出意外的话手链是找不到了,楼下的垃圾车轰隆隆的声音预示着垃圾已经带走了,她看着空空的手腕,眼泪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砸在了本该戴着喜羊羊手链的地方。
楚翛阳在楼下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想见的人,领导的电话打过来催他赶紧到公司,研发的软件出了问题,要他的团队中午之前解决。
他坐在车里一个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手上戴的表划破了手腕上的肌肤,但他像毫无知觉一样,开足马力往公司狂奔。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个头也不回就跑了的姑娘,单方面断了联系的姑娘,怎么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一遍又一遍的复盘刚刚的记忆,生怕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顾晗安头发长了很多,皮肤好像更白了,眼睛弯弯的,还没睡醒的样子,练琴的手依然很修长,习惯性地在发呆的时候跳动着手指跟着脑子里的乐谱打拍子。
那个自己春节的时候总是偷偷去另一个半球只是为了想看一眼这个日思夜想的姑娘,竟然就悄悄的回来了,他还打算雷打不动的明年春节再跑一趟呢。
北半球的冬天是南半球的春天,第一次去的时候,他没告诉任何人,在那个绿意盎然春暖花开的校园里,他就像一个有偷窥癖的变态,明明问清楚了她学的专业却还是守了几天才等到她,他还记得她身影出现的时候自己的欣喜和随之而来的苦涩,他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那么看着。看到长发飘飘的她背着那个熟悉的小提琴盒拿着课本,穿梭在各个教学楼里,他坐在她上课的楼下把帽子压得很低,看到她跟人交谈,跟从前一样口语溜的像当地人;看到她去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吃得那么少可能又想着减肥要不然就是没有她喜欢的辣口;看到她去图书馆打工,还是喜欢带着一大罐能当水喝的牛奶。看完她,就过完了年,再自己一个人坐飞机回到祖国,不能跟她呼吸同一片蓝天下的空气的地方。
可她都不知道啊,他只记得大二的时候一向脾气好的不行的姑娘在圣诞节放了他鸽子,还恶人先告状的给他判了死刑,他以为她有了喜欢的男生,后来发现也不是,好像只是单纯的讨厌他了。消息也不怎么发了,节日也不去找他了,好吃的想去种草的展览话剧演唱会也不带他看了,机票也不一定要一起订了,就是以一种一点点从他世界里抽离的姿态渐行渐远。
他曾经想过失去世界上的任何人,除了顾晗安,那个喊他喜羊羊的顾晗安。
少女和狗
读书的时候,晗安总是背着她的小提琴包,好看的小脸上欢呼雀跃的仿佛总能带来什么好消息。高二的时候,自己去了理科重点,晗安则去了文科重点班,两个班级分别在相对的一栋楼两侧,隔着大大的椰子树遥遥相望。记得晗安什么科目都学不太好,唯有英语说的满嘴溜,那会她去老师家上英文竞赛课,却意外碰见了其他什么科目都很优秀就是英文特别不好在老师家补课的
楚翛阳,那天,她笑眯眯的跟他说,喜羊羊,咱们以后一起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总是晗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总是眉飞色舞的学着她的班主任,他们班的老谢。
老谢是个明目张胆偏心的灭绝师太,晗安说起她总是一脸愤愤不平。
“她竟然拉着全班同学留下来给方乐过生日,还跟我们说她妈给所有老师送了一套珠宝,你没看方乐都快被她尴尬死了,好端端一姑娘,妈妈给老师送个礼想给她换座位还像个猪队友一样卖她,我们都替她难做人。”“她昨天跟秦宁宁说,你学习辛苦了课间就趴在桌上好好休息,然后叫她同桌陈思别影响状元养精蓄锐;今天陈思课间趴在桌上睡觉,她一把拍醒说,睡什么睡,都影响到秦宁宁课间抓紧时间学习了,你不知道,我们周围都笑疯了……”“今天我跟灭绝师太杠上了,我明明跟自己同桌递交了还要一起坐的申请,她却让我去跟孤僻古怪的曹月月坐还说我性格好能带带她,我直接翻了白眼,还不是因为我同桌寝室里学习差的那个露露的妈给了钱,我直接桌子搬走一个人坐了,理都没理她,你说我厉不厉害……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少女的声音一字不差啊落入他的耳朵里。
可是他在跟一块石砖的分界线较劲,好不容易左脚刚迈过去就听到少女的拷问。
“我,我在听啊”呆呆的高高的少年不懂少女把他早已当作一起回家的自己人心思,木讷的点了点头,少女鼓起腮帮子吹了吹额前的刘海,“算了,不跟你说了,你什么都不懂。你看这石砖一块走3步不久刚好左脚迈过了嘛?”少女早已接受了他左脚先迈线的强迫症,像照顾不会走路的孩子一样拉着他,做着示范。可他的注意力被迫转移到了拉着他袖子的手上,练琴的手很修长很平整,还很灵活。他被少女拉过了一块又一块的石砖,一右一左,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没有像别人一样的异样或者惊诧,仿佛牵着一只忠心耿耿的大型犬,可以走到天长地久。
晗安离开的那五年,他总觉得自己的学生时代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里有她,醒来时却无影无踪。他闭上眼,昨日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大学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青春期来的比较晚,他总是介意晗安跟她主动说话的次数与以前相比少了很多,他斤斤计较每一次主动是不是有女孩提起,以确定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有时候她没找他,他就跟别人依然玩的开心,聊的主动,还故意在她来的时候当着她的面来掩饰自己的在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失落好像心里才平衡。
他不想承认自己幼稚,只是归结于表达的木讷,不懂说爱的年纪里,他已经生出想要留她在身边让她在意自己的本能意识。
帕格尼尼协奏曲
晗安今天只有两节课要上,提前到了教室,打开了琴盒。抽出琴弓,旋紧了弓毛,准备擦松香。擦着擦着,看着手腕出神。楚翛阳还带着手链,怎么一回来就碰到他了?他怎么还会带着手链?明明大学时代除了手表手上干净无他物的人怎么突兀得带着与气质不符得卡通手链?为什么?
青春期时代的少男少女,迫于学业的压力和禁止早恋的威名,总容易相处出一种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年轻气盛的时候对彼此有着莫名的占有欲,却又常常苦于占有欲没有合理的名分。
高中的时候,心有所属的男女都在等待解开高考的枷锁可以名正言顺,可是等到真的那一瞬间到来的时候,却又下意识的假装遗忘和退缩,仿佛那些暗格里的小秘密,只是高三高压下的战友情。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涌进教室的时候,一股青春的朝气扑面而来,呛得晗安鼻子有点发酸,现在抢着坐在一起的小情侣应该早就忘记了青春时代爱慕的那个人吧,她定了定神,开始上课:同学们架好琴,我们先练20分钟的基本功,空弦和和弦,我下去给你们纠正一下错误。
高中那会她和楚翛阳有时候放学会偷偷溜去过师范学校的琴房,音乐系的学生练完视唱练耳大部分时候不会锁门,琴房开着训练。她练琴,他写作业,有时觉得好玩,就拽着让他学琴。给他纠正动作的时候,晗安在心里窃喜,活像个吃人豆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女流氓。她抓着他的手告诉他右手的第四根手指要放在琴弓的圆百点上,动一动他的右手指,左手手腕不能挨着琴头借力,拍一拍他的手腕,左手大拇指和琴之间大概30度的样子,挪挪他的手指头,夹琴的脑袋不能僵硬的,顺便揉一下他毛茸茸的脑袋。练完琴以后,两个人总会结伴一起吃晚饭,学校门口的小饭店被翻来覆去吃了个遍。晗安最爱吃一家一锅香的小店,一大锅香喷喷的卤味,称斤切片拌调料装在盘子里,你夹一块猪耳朵,我夹一块猪心,你吃一口红萝卜,我只一口大白菜,颇有一点过日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