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清的脖子就这么被他活生生拧断。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容真昏睡了三日。
那三日,苊州几乎所有的名医都来了。
尽管毒针及时取出,但毒难解,所有的大夫医师都无可奈何地摇头。
卫长彦几乎将满屋子的东西都摔了砸了,最后捏着那些人的肩膀脸色苍白地祈求:“你们救救他!一定有办法!快救他啊!救了他,本王什么都给你们!啊?!”
众人连忙惶恐地跪下,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天色将晚,一位年轻的大夫察觉他状态愈加痴狂反常,心里害怕,就忍不住小声说了句:“王爷,前段时间邡林村……有、有位民间神医,说是能解百毒……或许……可以一试……”
容真醒来时,是在摇晃的马车内。
他全身软绵绵的,手都抬不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卫长彦的怀里。
对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并没因他的苏醒而露出半分不一样的情绪或惊喜来,只是笑着看他。
容真还在晃神,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外面的韩戈都知道。
在他中毒昏迷后,卫长彦每次看他时都有些分不清现实了,非说他醒着好着,在看自己。
之前那位大夫所说的住着神医的村子离王府需要几天的路程,而容真身上的毒至多撑不过五日。
卫长彦便亲自带着他去找那位神医。
此时他们刚到邡林村。
下了马车,卫长彦抱着容真,韩戈在前面带路。
他们到了一个极其偏僻的林子,那里有座小屋,门口站着一位老者。
韩戈上前问:“请问先生,神医玖玖捌是不是住在此地?”
听到那话的瞬间,容真就惊诧地张了张嘴巴,他想看看那边,却无力抬头。
卫长彦将他往怀里搂紧一些,呢喃着:“阿真不怕,夫君在呢。”
那老者听了韩戈的话,看向他后方不远处的人,神色复杂,道:“老身就是玖玖捌,都进来吧。”
韩戈此前心里并没报什么期望,毕竟在苊州待了这么久,他从未听说过什么名叫玖玖捌的神医,查了此人之后,更没发现对方医治过任何伤患的历史,那神医的名号似乎是个自己打出去的江湖骗子。
但那时王妃的毒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来了。
他倒没想到,对方真的将王妃的毒解了,全程不过一个时辰。
眼看着床上的人面色慢慢红润,甚至自己撑床坐起来,韩戈简直呆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老者。
然而他们并没高兴多久,就听那老者说:“毒虽已解,但已损耗的身体不可逆转,他只能再活十年了。”
正抱着床上那人痴笑的卫长彦怔住,回头看他,凉声道:“你说什么?”
老者丝毫不怕他,道:“你先出来一下,老身有些话要对你说。”
卫长彦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韩戈道:“或许先生是有什么别办法要告诉王爷。”
他瞬间起身跟着出去了。
容真却看着那个老者的身影想起了998离开前的异样,像是明白了什么。
屋外。
老者道:“你命中本该有一劫,若是中间选择了另一条路,倒也能化解,可是你还是走了与原来相近的那条路……”
卫长彦蹙眉:“还请说些与王妃病情相关的事吧。”
“这便与他相关……虽有人助你躲过了那一劫,但这一劫未化就是不变的定数,此时只是应在他身上而已。你觉得无关吗?”
卫长彦的脸骤然沉下去,正要开口,屋内此时却传来韩戈的叫声:“王妃!”
他转身就冲了进去。
容真不顾韩戈的阻拦下了床,看到进来的卫长彦,低声道:“我已经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他不想让998与卫长彦再聊下去了。
卫长彦原本寒着的脸迅速变得柔和,上前将人抱起来:“好,都听阿真的。”
他们出去后,门外的老者已经不见了。
酬谢还未给,韩戈四处去找,却找不到任何踪影。
“就算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跑出这一带吧?何况救了王妃,只会有赏……怎么就找不着了呢?”
卫长彦脸色一变,似乎在想着什么。
容真连忙抓着卫他的手,低声道:“别让他找了,咱们走吧。”
卫长彦嗯了声,之后一直看着他,像是在出神。
回王府后,容真的身体便一日日好起来。
但玖玖捌那些话,韩戈始终记得。不过让他安心的是,王爷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反常或患得患失地发疯,他像是又恢复了之前那样,处理公务时一心一意,回到府中才缠在王妃身边,不过比以前更黏了一些,会亲自为王妃更衣洗漱、做饭熬汤、按摩捏肩,就像照顾一个小孩子一样,哪怕王妃不用他来,他也日日坚持,完全用没有下人能出手的地方。
只有容真知道他的变化。
卫长彦头上的恶念值在和998谈话之后,就直接变成了100。
可明面上,他平时对旁人的态度以及情绪与之前并没什么不同,相反,甚至还更温和了一些,很多小官已经没之前那么怕他了。
每年容真种下的那些梨树开花时,他们就坐在院子前一同观赏,像是在看一场春天的雪;梨花凋零时,卫长彦就将人抵在树前浅浅地啄吻,哄人一样地说:“好阿真,再让我亲一年,花就又能开了。”
好似梨花是因为他的那些吻才绽放的。
一场场梨花雪过去。
在第十年的三月初,容真靠在卫长彦肩上,梨花如今还未绽放,只有一簇簇的娇嫩花苞。
他看了很久,眼皮越来越重。
男人将他搂紧,气息听上去很稳,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好阿真,再让我亲一天,明天一定能开。”
容真扯了下嘴角,轻轻地说了声好。
吻接憧而来,重重碾在眉心、脸上、鼻尖、耳垂,最后是唇上……
容真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不多时,脸上湿润一片,滚烫滚烫的,可他分明没哭。
他去摸卫长彦的脸,心好疼,竭尽全力地小心擦着:“不……哭……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手蓦然轻飘飘地往下坠。
旋即被另一只手接住,慢慢握紧。
院子里寂静一片。
卫长彦抱着他从白天坐到晚上,又从晚上坐到白天,在晚霞出现时,他终于指向梨树枝上的一朵绽放的梨花对怀里的人悄声笑道:“好阿真,我没骗你啊,亲了一天,梨花果然就开了。”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
泪似雨一样砸到对方脸上,男人慌忙帮他抹去,抱着他继续看梨花。
此时院外,十八岁的阿虫躲在墙后捂着嘴哭,将要进去的韩戈等人全部拦住。
梨花一朝凋零一朝开,可阿虫知道,从这天开始,大叔叔再也不会看到梨花开了。
……
卫长彦四十岁那年,尚在壮年,却已是一头白发了。皇上御驾亲征遇陷,他收到信后带着二十七岁的阿虫和苊州的援兵及时赶到,亲手拿下了敌方首领人头,却也在这一战中,被刺中要害。
帐篷里的大夫无能为力,人已经没剩几口气了。
皇上快步走到他床前:“你要什么,还有什么愿望,朕都满足你!”
男人嘴里往外大量冒着血,双眼空洞,嘴巴却一直张张合合的。
皇上凑过去听,根本听不清,问跪在床边哭着给他擦血的阿虫:“他在说什么?
阿虫小心附耳过去,也不知听到了什么,顷刻僵住,随即大声哽咽起来。
皇上看向她。
男人的嘴巴忽然不再动了,慢慢没了气息。
一片哀哭中,阿虫终于复述了那句话——
“花,什么时候开啊?”
……
容真睁开眼的瞬间,便听到了998一如往常的机械音:“容真先生,欢迎来到新的任务世界!我是998,等你很久了。”
尽管睁开了眼,他依旧什么都看不到,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是个很狭小的空间,又敲一敲,自己像是待在一个铁箱子里里。
容真没再动,压下心里是关于上个世界的记忆,先去看了下结算的熏陶值,并没扣多少,忽然问998:“上个世界我没减掉卫长彦的恶念值,所以后来那是对我的惩罚吗?”
998:“不是,那原本就该是他经历的劫数,你帮他躲过了炮灰命运,但其实并没有改变原有的道路,生生死死的算计,总会牵扯出一些意外,但你既然帮他躲了过去,那要受的就要是你自己了。其实如果一开始你将他的恶念值熏陶降低,或许不会变成后来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