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娇舌尖伸出一点点,发现他的泪水是苦的是涩的。
谢琮嗓子沙哑,“他为什么不能死?你告诉我?为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哭,玉娇娇有些难受,摸了摸他的头。
傻孩子,那是被天道眷顾的人啊,杀了他你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等不到她的回答,谢琮忽然唤了一声:“师尊……”
玉娇娇动作一顿。
这里明显就是一个幻境,在那个少年眼中她是翠微峰主,但是在现在这个谢琮眼中……
玉娇娇看过去,他灰眸中只有一张明艳脸庞。
玉娇娇笑了:“你师尊是谁?”
谢琮眼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光,随即笑开。
他拿过玉娇娇的手,让她替他擦去眼下泪水。
然后他翻了个身去旁边躺着道:“师尊就是师尊啊,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但是我却对她不好。但是也不能全怪我,如果她直接告诉我,直接认我的话,便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就可以用其他身份相处了。”
他说话一板一眼,语气中却又带着些孩童般的天真。可玉娇娇却是心中一悸,面色发白。
他认出她来了?
玉娇娇坐起身子,看向无边血色,最后把目光投向了那棵黑色的树。
她起身往那边走,身后的谢琮渐渐化为虚无,可到了树下,却发现那里还有一个谢琮。
树下的谢琮额间妖花浓烈,猩红的眸子,像是两汪血色深潭。
看见玉娇娇过来,他眉头一拧,周身散发出浓烈的魔气。
玉娇娇越走越近,他身上的魔气也越来越淡,最后她走到他身前,他也不曾攻击她。
她看着他手中拿一团凌乱的红线,问他:“你在干什么?”
树下的谢琮抿了抿唇,“我在找我的红线,它断掉了,兔妖说断了的红线其实是可以接起来的,但是我找不到它。”
玉娇娇将右手递到他面前,“是这一根么?”
谢琮一冷,反反复复打量,而后眉眼舒展开,“好像是啊。”
他小心的将玉娇娇的红线放在手中,慢慢往后退,红线越拉越长,最后他发现,这个红线竟然缠到了那棵黑树的一个枝丫上面。
“原来我的红线在这里。”谢琮说着,正准备将红线取下来。
玉娇娇却忽然扯住自己小指上的红线,用力扯成了两半。
她手心被割出血来,玉娇娇深呼吸,将一点血抹在树干上。
她看着兴冲冲想取下红线的谢琮,他的动作已经停住了。
下一瞬间,树身猛烈晃动,大片的血色忽然寸寸碎裂。
等所有的一切即将粉碎了个干净时,那棵树忽然化作谢琮的模样。
忽然空间一转,玉娇娇又出现在一片虚无的昏暗之中。
眼前的谢琮还在,他赤着脚,长发披散,走到玉娇娇面前,半蹲下身子,将两个人小指上断裂的红线给接了起来。
然后他起身闭眼,亲吻了一下她的发丝。
谢琮音色冰凉,眸光阴沉:“如果你没有认出我的话,我恐怕真的会……杀了你。”
“杀了我?”玉娇娇重复,她微微低头,唇边绽开一抹笑意。
谢琮仔细凝睇着她,神色猛然一变。
玉娇娇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视线往下,看着他腹部的一把冰刃。
冰刃剔透雪亮,锋利无比,用了十成十的灵气,玉娇娇的掌心也被利刃割破,原先的伤口越来越大,血滴顺着之间流下来。
她却恍若未觉,少女撩起鬓边发丝,冲“谢琮”微笑着。
“谢琮”动了动唇:“玉娇娇,你可真狠!”
玉娇娇面色平静:“狠不狠得看人啊。”
她话音落下,眼前男人的脸忽然寸寸碎裂,碎片落地,露出是才是他的真容。
男人下半张脸好好的,上半张脸却布满红黑色条纹,像是古老的密纹图腾,又像是施了什么禁术后的反噬。
男人问她,“你是怎么察觉我不是他的?”
玉娇娇笑笑不说话。
在那一方血色世界,她的马甲已掉,若是真正的谢琮,会说出要杀她的屁话?说他会抱着她哭可信度还高一点。
血色世界中,是谢琮为她造出来的。
之所以是血色,是因为当时的谢琮内心满是杀念。
这杀念针对谁?请看被捅了十几剑的南郩声。
世界中三个谢琮,少年谢琮,魔尊谢琮,还有刚刚城门口的谢琮。
至于那棵树,是谢琮的主意识。
之前她带南郩声离开时,弄断过一次红线,他怕她再弄断一次,所以主意识化作树,好不引起她的注意。
她的血碰到树身上,他觉得她是真的受伤了,所以世界才崩裂。要不然,他不知道会把她困在那个世界多久。
血色世界崩裂后,她就应该回去了,如今怕是眼前男人截了她的神识创造了一个幻境。
可惜,还是没有骗到她。
无情道多情,无情胜多情,论操控人心,把握情感这一套,这世上没几个人能胜过她。
男人自以为学了几分模样,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发自内心,哪有那么容易学会呢。
男人似乎感到她心中所想,喃喃一句:“原来是这样。”
玉娇娇眉头微拧,能截获她的神识,还能听得她的心声,不是化神期大能,就是对方在她身上施了什么秘术。
她问:“你装作谢琮说想杀我,是我让我惧怕他。那么你所图,又是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她,他咧嘴一笑,笑容竟让玉娇娇觉得有些眼熟。
忽然一阵晕眩,玉娇娇睁开眼睛,已然回到了城门口。
大道朝天,灰尘弥漫,那边南家三人齐齐倒地。
谢琮就站在她身前,小指上的红线像是染了鲜血一般,红的越发浓烈。
他额间妖花艳丽无比,双眸赤红,唇瓣却如面色一般苍白一片。
他缓缓上前,二人脚尖对脚尖,谢琮忽然低头,轻轻问了一句:“你讨厌我么?”
和昨晚一样的问题,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昨晚的谢琮阴戾深沉,而此时此刻的他,却将所有柔软摊在她面前。语言可化利剑,他将那把剑送到她手上。
久久不得回复,谢琮低声催了一句:“师尊?”
玉娇娇这次骗不到他了。
上次她骗他,说他入境,这次,他却为她造了一个境。在境中,少年徒弟扣上她的手时,玉娇娇再无路可走。
玉娇娇看看向他苍白唇瓣,也懒得挣扎:“为什么想把我关在里面?”
谢琮垂着眉眼,倔强道:“你讨厌我,喜欢别人,不可以。”
“那你为什么又放我?”
谢琮身子颤了颤,他胳膊一动,碰了碰玉娇娇受伤的那只手,看她不躲不避,他才握住她的手腕带到身前。
那只鲜血凝住,手心伤痕还带着寒气,伤口边缘结了碎冰。
谢琮皱了皱眉。
红线勒出来的伤痕会这么深?
灵力输送,玉娇娇手心伤口逐渐消失,谢琮才开口:“怕你受伤,怕你……恨我。”
“恨我”两个字轻的像一阵烟。
那个所谓的心魔说“把她关起来,即使她恨他也不要紧”,但是怎么可能呢?
师徒二十年,他所做所求不过得到她的认同。
自从她不顾自己性命杀进南方诸岛,把他救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沦陷了。
这个世界上,他只在乎她。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她。
……
几天之后,狐族小镇上一个消息如旋风般飘过。
胡素素从外面回来,惊奇的不得了:“这万金楼说被砸就被砸,不是说他家后台特别硬吗?”
院子里面一棵老树下,玉娇娇躺在摇椅上晃晃荡荡。
“放心,东家跑了,他要是愿意还能做起来。”
胡素素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玉娇娇扬了扬下巴,示意胡素素往屋子里看:“他干的。”
所以玉娇娇觉得原著的力量真伟大,不管被谁拆,总之万金楼都被拆了。
拆楼的原因谢琮没说,玉娇娇也懒得问,总归是他想做的事情。
那天城门口,她马甲彻底掉落,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也被捅开,可谢琮却又变回了徒弟的模样。
他看她的目光,说话的语气……好像,一下子回到三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