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沈黛迈着莲步上前,朝他盈盈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陛下,凭今日发生的事,想来怀疑我的人,应当不止淑妃娘娘一个。瓜田李下,我也不想被人戳脊梁骨。既如此,还请陛下准许我留下,寻到那真正下/毒之人,自证清白。顺便,也能照顾皇祖母。”
戚展白一瞬敛了眉,张开欲阻止,沈黛只朝他摇摇头,含笑以口型回答:“我无事的。”
无事?怎么会无事?这里可是皇宫!连他都不敢担保万无一失,她哪来的自信?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她考虑了皇祖母,考虑了陛下,也顾念了皇后,却独独舍了他......
戚展白拳头在袖底捏得山响,可到底是败在了她明媚的眼波中,愤愤甩了下袖,扭过头去没说话。
沈黛这一举,着实解了天佑帝的困局。
他吁出一口气,看向沈黛的眼神里含着感激,“还是昭昭识大体。这样吧,你就跟小时候一样,还住那芷萝宫,需要什么便直说,也别有什么负担,就当是进宫游玩。”
冰冷的眼梢划到元韶容身上,“都照你说的办了,高兴了?好赖也是长辈,非要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呵,太后罚你抄经,朕看是罚对了!太后罚你多少,朕再加一倍,还不快滚!”
高兴?元韶容险些没气昏过去,他老苏家的屁股,果然都是歪的!咬着牙最后狠狠剜了沈黛一眼,等着吧,看你能得意到多时!
公案草草了结,众人各自散去。
沈黛亲自帮太后梳洗完,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准备离开,瞥见角落阴云密布的某人,正目光灼灼盯着她,分明是有话要说,却咬着牙就是不肯上前。
她叹了口气,主动过去拽了拽他衣袖,“别生气了,我留下来,也是为了能和你并肩作战呀。”
戚展白冷哼,“我不需要你作战,我只要你好好的。”
这话说得,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坦荡。
沈黛嘴角压不住上扬,踮起脚尖,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一吻,双眸含着璀璨的光,一眨不眨地望住他,“可我想跟你一起作战。我答应过皇祖母,会好好陪在你身边。丝萝依附乔木而生,我不想做丝萝,我想做你身旁的乔木,等你累了,偶尔也可以依靠我一下。”
戚展白一哂,偏头不看她,犹是一副气咻咻的模样。
手却很诚实地爬到了她腕子上,一点一点将人扯进自己怀里。这么小、这么软的一团,还说要给他依靠,他不屑地“嘁”了声,脸却埋入她颈窝留恋地蹭了又蹭。馨香入心扉,他便什么气也没有了,嘴角情不自禁就弯了起来。
一时竟有些分辨不出,究竟是被她这话乱了心神,还是被她这双眼。可又有什么差别呢?
这辈子,他早就已经栽了。
在心里暗暗踢自己一脚,戚展白拽下腰间的双鱼玉佩,拆了半副予她,“这个你拿去,若有麻烦,就去寻禁军帮忙。他们都认识这玉,会全力相助于你的。”
沈黛提着络子摇着玉,狡黠地冲他眨眨眼,“还是我夫君厉害,一块玉就能调动千军万马。”
戚展白眼睛一亮,捏着她下巴凑去,“你叫我什么?”
刻意压低的嗓音,像是在哄诱什么答案。
沈黛惊觉失言,慌忙抿了嘴,眼神左右飘忽,“就是,呼——”说着,便呼了一口气。
戚展白被她逗得哭笑不得,胸膛闷闷发震,也凑到她耳边呼了口气,好整以暇地看着那片雪白一点点飞红,等她整个人都烧透了,他才贴着她耳廓哑声道:“比不得我夫人厉害。”
一个眼神,就让他千军万马都溃不成军。
*
从寿康宫出来,天已经黑透,夹道里死一般的寂静。天上瞧不见半颗星,月亮终于露了脸,却白惨惨的,照得整座皇城也格外凄怆。
元韶容火气还没消下去,骂了一路,见华琼心惊胆战提着羊角灯,自己都跟把自己绊倒,她由不得讥道:“原以为你赶应下这差事,怎么说也有点胆量,没成想,还是本宫高估你了。”
华琼心里委屈,“明明是娘娘没同我说清楚。若我事先知道是这么个活儿,打死我也不敢......”
元韶容一道眼风扫来,她背脊一僵,赶忙住了口。
“事先知不知道,这事都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只要知道,若是再像方才那样多说一句,那就不是‘打死’那么简单的事了。”
元韶容慢摇着团扇,声音被风吹得幽幽,“慌什么,不是还有本宫和二皇子在吗?再不济,还有那人给咱们兜着,横竖轮不到你倒霉。有这功夫闲操心,不如先想想,趁着这几日那贱/人在宫里,咱们该如何折磨......啊!”
她边说边拐弯,声音还没落地,就被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给抓住。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压在墙上,脖子架了把剑,寒芒在夜色中轻闪,而那执剑之人的眼,却是比这利刃还渗人。
华琼撕心裂肺尖叫一声,瘫软在地不能动弹。
元韶容亦吓白了脸,勉强还能出个声儿,“戚、戚戚展白,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戚展白冷冷一扯嘴角,剑锋往前递了递,银白的刃面上登时染上一丝极细的红,“淑妃娘娘不是想知道,本王到底敢不敢以下犯上吗?本王现在就告诉你,若昭昭少一根头发,本王便卸你儿子一条胳膊。他有几只手够你糟践的,娘娘可要好好算一算。”
元韶容瞳孔骤缩,抖着声道:“你疯了!他可是皇子,是陛下的......”
“皇子又如何?一刀下去,都不过是一块肉和几根骨头。”戚展白眉眼越见森寒,“淑妃娘娘,可要想清楚了。”
庞大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风从中穿过,羊角灯里的团光晃了晃,暗淡下去,快要映不清他们的脸。
也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长夜,在两人心头都落下了一个直抵肺腑深处的震颤。
“不好啦!芷萝宫走水啦!”
作者有话要说:小仙女们,因为明天(8.11)要上一个千字收益榜,所以更新推迟到晚上23:00,会加更的,么么哒~
第26章
沈黛离开寿康宫后, 就径直去了芷萝宫。
这里乃是当年陛下为方便她进宫陪伴皇后,特特修建的寝宫,一应物什都依着她喜好而制。便是如今她已甚少入宫, 里头的摆设也还保留着当初的旧模样, 未曾动过半分。
如今故地重游,却是因着这么个缘故, 沈黛颇有些感慨万千。
为这莫须有的罪名把她拘在宫里,皇后也甚是不好意思,特特从自己的长华宫打发了几个利落的宫人, 来伺候她起居。这会子她们已经燃了香,熏了被褥, 预备伺候沈黛梳洗。
“我还不累,你们且先下去, 过会子再说吧。”
沈黛一行吩咐她们,一行在书案前坐了下来,铺好澄心堂纸,提笔在上头勾勾画画。
案上燃着沉香,绿釉猊香炉顶上袅袅吹开薄烟, 将她柔美的五官衬得愈发清丽。
不累是不可能的,这一日鸡飞狗跳地闹腾下来,她跟一张拉满了的弓似的, 没一刻是真正松快过的。
但没办法, 现在不是能休息的时候。太后的毒, 太医院暂且还没个头绪,只能靠几味草药先缓着。一日寻不到那投/毒之人,太后就离鬼门关更近一步,她如何休息得了?
虽说她已基本能肯定, 这毒就是元韶容的手笔,可她究竟是如何在完全没近身的情况下,给太后下了这么个厉害的玩意儿的?
宫人劝了几句,劝不动,没办法只能由她去,递上一个食盒,道:“这是方才宁陵公主打发人送来的茶点,给姑娘解馋。姑娘大半天都没好好进过膳,就吃些点心垫垫吧。”说完便退下。
苏清和?
倒是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见过面了。听说近来陛下打算为她挑选驸马,她挑挑拣拣,一个都没要,惹得陛下不悦,罚她在宫里修习规矩来着。若问她为何不要......
想想那只猫,沈黛莞尔一笑,捻了颗鹅黄酥放到嘴里,脑海里一时思绪翻涌。
今日太后一直瞧着的那座楼,沈黛是知道的。
那是宫中禁地,名叫语海楼,已荒废许久。
传闻当年修建太液池时,惊动了里头的恶鬼,祸害了好些人命,天师便在旁边修了这么一座楼,用以镇邪祟,后来果然再没出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