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说吧。本侯倒是要听听,是什么重要的话,让本侯的九商忍着疲累等这么久。”
楚临秋对那句脱口而出的“本侯的九商”极为受用,当即就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像极了一只慵懒的西戎猫。萧岑一时看呆了,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抚上那张俊美的脸,“真是祸国殃民......”
“侯爷说什么?”
“没、没什么......”萧岑此时完全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模样,不仅耳朵下面红了一片,便连眼神都是游离不定。
楚临秋看了新鲜,不免在心里暗自发笑,为强压逐渐上扬的嘴角,他假咳了一声,“远道而来的这几个人,侯爷要小心,不可与他们过于交心。”
“这是自然。如此浅显的道理,本侯还是懂的。九商忧心这其中混有那位的眼线,或者宋狗的爪牙?提起这个,我有一事想不明白。为何那位,也像护着你一样,在护着宋狗?分明他所犯的罪过罄竹难书,更何况,如今我们又掌握了他私通叛党的切实证据......”
“照侯爷这么说,楚某这些年所做的事,估计也能换个秋后问斩。”
“闭嘴!”萧岑眉头皱得死紧,抬手作势要打他的脑门,“这么不吉利的话语,亏你也说得出口!还不跟各路神明告罪?言你实在是无心的,他们听听也就算了。”
“侯爷看来......对怪力乱神之事,有些轻信。”
“如何不信?”萧岑又斜了他一眼,“本侯幼时,可是亲眼见过天降异象的,更听闻......诸多涉及因果轮回之真事。其实,手上沾染鲜血的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想要去寻求寄托。若非如此,佛道两家,又是如何做到常年香火旺盛的?楚郎,你扪心自问,当真都没想过这些事吗?”
“......”
有无想过?因与萧岑无意谈及了此事,楚临秋现在一闭眼就会回忆起那日知书堂,自己被迫对着大岐的列祖列宗发下毒誓的情景,平生第一回 担心起“应誓”的可能来。但他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将心头不安勉强压下,只说,“侯爷今夜也折腾累了,睡罢。”
“好,本侯先扶你躺下。”两人相视而笑。
......
六万援军一到,守军如虎添翼。翌日,萧岑天不亮便起身将这些好儿郎汇聚于山坡训话,万五用来守城,剩下的全作破敌之用。而前一天晚上还醉醺醺窘态尽出将军们,如今在自己的兵士跟前,竟也能迅速调整状态,精神焕发,只是面上稍显怪异,目光闪躲不敢直视主将。
萧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颇觉可乐,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正想发话,却忽而听到山的另一面有人撕心裂肺地喊道,“将军!将军!出、出大事了......朝廷又遣人过来宣旨了!身边还跟着......”
“咳......朝廷宣旨怎么是大事呢?不知是哪位公公过来了?”萧岑虽心中亦有些不悦,但还是强打起十二分精神,随属下去接旨。
“您的老熟人,容公公。”
“什么?容乐来了?真是稀奇。”
萧岑暗忖,这小容公公身为御前大太监严正的弟子,可轻易不出京,如今这份圣旨竟能“劳动”他,足见事情并不简单。
此时的他哪知,于前面静候着的竟会是一个“元帅”的名头,及朝廷的犒劳。以至于萧岑整个人直愣愣地跪在地上,都忘了接旨。
还得是容乐出声提醒,“大人,您可以起了。”
“嗯......容公公,你师傅......可有话说?”萧岑接了卷轴交给旁人,紧接着把小容公公拉到一边问道。
“......”小容公公低眉顺目,扯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他心想师傅倒是有叫小的传话,可谁知......楚大人并不与你在一处呢?临行前,师傅特别嘱咐此话除了楚大人,谁也不准吐露半分。
眼下这种情形,可怎么办哟?
“侯爷,不......现在该尊您一声元帅了。元帅大人,圣人还为您准备了一个惊喜,您......不想去看看吗?”
“惊喜?圣人今日给做臣子的惊喜已经够大了,怎么?还有更大的?”萧岑不过是随口说笑,但当他见到几个真正的“老熟人”鱼贯而入之时,还是不免瞪大了双眼。
“翰臣?!你们怎么会......”
“将军!!!”此人一上来就给萧岑一个大大的拥抱,并用拳头轻轻垂了下他的左肩。萧岑亦如此“回敬”过去,足见他们虽有品级之分,却兄弟情深。
“此事......唉,说来话长啊。圣人遣人往漠北宣旨,言将军你被困青阳,让弟兄们前往相助。”
“可青阳之危......已经解了啊?更何况,你们来了,漠北谁人把守?”说实在,萧岑见到这些人不仅没觉得“惊喜”,一颗心反而愈发地沉了下去。
因为他完全摸不透京城的“那位”,究竟在做着什么盘算,只是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妙。
“将军放心!漠北军还有十来万,防守绰绰有余!况且,此战......也打不了多长时间了!”
第四十四章 不满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楚临秋醒来后,听萧岑提了几句那道圣旨,及从漠北远赴而来的翰臣等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低热未退,人尚有些昏沉,却依然只披了件裘衣就随着萧岑外出召集众将,再行商议破敌之策。
虽然不只圣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他好歹不远千里,遣人为他们送来了几波援军及大量粮草物资,算得上是天恩浩荡了。
“铭轩,天泽,天宝,物华,融安,坚宁,此六城一经夺回,叛军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处,我们便可班师回朝。现本官......”
“楚大人,那方尹呢?您不打算先将贼首揪出?就这么任由他逍遥法外?”
“说得正是。大人,末将还有一事未明,希望您能够解惑!”
“何事?”楚临秋苍白的指尖在山河地势图上划出一道线,最终听在这六座城池的中心位置。
“我萧将军如今才是三军统帅,大人您代他发号施令,是否越俎代庖了?”
“宋琰,你坐下!”萧岑这会儿不干了,心说自己多年的心腹怎么也跟魔怔了似的,非但不服管教,还纷纷质疑起他的夫君来。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毕竟他们同为自己最亲近的人,若不能和气共处,那日后的路,可不好走。
“请大人为末将解惑!”宋琰不依不饶,甚至只看了自己顶头上司一眼,便接着重复说了第三遍,大有步步紧逼的架势。
楚临秋自年幼起,这种情景就见得多了,因此尚且能端坐于虎皮椅上不动如山,只与萧岑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宋将军是不是忘了枢院何种职能?虽说本官只是个同知,却也有调配天下兵马之权。”
“但这是军中,不是京城......军中只认元帅及虎符!”宋琰到底是粗人,他憋红了脸,最终只喊出这么一句话。
“只认元帅......”萧岑气急,突然起身朝他的后脑勺狠狠地刮了一下,“那你听不听本帅的话?!”
“......听!”
“那本帅命你坐回去。”
“......”
“坐回去!”
“将军!”那宋琰面露不忿,似还有话说,但到底迫于萧岑“淫/威”,还是不情不愿地退了回去。
厅上之纷争虽说及时解决,但到底是在彼此心中埋下了一根大刺。
自漠北来的将领们,似乎都对楚临秋有所不满,时常不是阴阳怪气就是沉默以对,独一个翰臣稍好些,但想来也是看在萧岑的面上罢了。
如此明显的针对,自然逃不过萧岑的眼睛,但他并未声张,而是趁着楚临秋歇息的时候,把人汇聚到一处,直截了当地说,“本帅不管你们对楚大人有何怨言或偏见,都给我憋回去!两军对阵最忌人心不齐。尔等都是漠北军的老人了,本帅真真想不到还会犯下此等大错!”
“将......元帅!”当先开口的还是那个宋琰,“您千万不要被那姓楚的给蒙蔽了!当年老将军的死,他绝对参与其中,不仅如此,就连......”
“得了,无需多言!当年的事,本帅要比你们清楚得多。”萧岑压根就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他把披风一甩,随即大刀金马地坐在椅子上,右手还握着腰间佩刀,“早在我二人成亲一段时日后,他就对本帅悉数坦白,言的确插手过,然祖父之死,却是与他无关。况且,本帅过后命人彻查过此事,也找不出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