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自己去比对就行了。”
“陈哥你识别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陈攻嘬了一口烟,转折得并不高明:“我记得你朋友圈里帮你一个开纹身工作室的朋友转过广告?”
“是,我大学室友——我当时看他给人纹身还觉得特酷,想跟他学来着!”
“那纹身你也懂点儿?”
“懂点儿!”
陈攻顿了片刻,又问道:“是不是只能在没有毛的皮肤上纹?”
程慎“噗嗤”笑:“哪儿都能啊——陈哥你想纹在哪儿?”
“想啥呢!”陈攻闹着给了程慎一拳头:“小腹——可我小腹上有一溜儿毛。”
连动作也一并像幼稚的高中小男生了。程慎笑着再次确认:“能纹——剃了就能纹!”
陈攻摁灭烟屁股,点了点头:“行,没别的事儿了——等下,你朋友微信推我。”
程慎点了点头:“我替他先写陈哥照顾生意!”说完,憋着笑欲言又止的。
陈攻看他表情看得心慌:“你……咋啦?”
程慎灭了烟,向门儿那边走远几步,转回头来问:“哥你喜欢郑监吧?”
这一直球式发问问得陈攻发了懵。
“郑监肚子上就有……这个感叹号。”
陈攻拧起了眉毛:“你站住,你怎么知道?”
“全视觉部都知道——就你一个人不知道。”程慎努力憋着笑,解释给陈攻:“郑监刚来HALO的第一个礼拜,周末请全部门的同事去唱K;当时他玩儿游戏输了,被罚光着膀子唱《舞女泪》——要不是陈哥你死都不肯去,你也能亲眼看着!——诶,当时你怎么不肯去呢?”
陈攻听得一脸茫然。
程慎那小子拉开门逃出去前,又补了一句:“哦对啊!——当时你还没料到有天会爱上自己的仇家!”
第31章 31
-
陈攻办事儿风格一贯雷厉风行,约了第二天下班的时间,就和程慎一起去了他朋友工作室。
“我是挺喜欢他的,但是我没打算和他谈恋爱。”——陈攻这么说的。
程慎想得简单:“可是郑监不直啊!陈哥你条件也不错,你想追的话一定有戏——还是说他已经有了对象?”
“他没有。”
程式解题思路:“没有就追啊!——你不追他你纹个和他一样的纹身干吗?”
陈攻被程慎这么一句话问得愣了,想不到答案,于是也没再回答这个耿直小年轻。
躺在那儿,听着纹身机嗞嗞作响,感受着小腹上微小细密的疼痛感,陈攻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有一部电影,忘记叫什么了,陈攻只记得里面一个小配角——是个脑袋不灵光的小流氓,他情路坎坷,却一路热忱。每爱上一个姑娘,他就要把人家的名字纹在后背上;以至于纹身师每次都要努力地为他设计新图案,好让后一个盖住前一个。
笑点设计在于那个小流氓的情路实在不顺,换过了七八遭情人,后背上的名字已经变得硕大。
那个特写画面引得满场哄笑,陈攻也跟着笑——陈攻是嘲笑。
少年时爱得热烈又笨拙,总觉得浪漫就是“把你印在我的灵魂里”。可也就是因为笨拙,所以失恋的代价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又心酸,陈攻又觉得他跟自已一样,活该。
有几个关头上,陈攻也很抵抗不了脑子里嗡嗡作响的声音(大概是《折光》读者们穿透次元的呐喊声)……有股冲动,想去和郑一说:在一起吧!
可这种冲动往往萌发得唐突,结束得也迅速。
部门里的小姑娘背地里给陈攻贴标签——[禁欲系总监],陈攻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一笑了之。
在暗无天日的水泥森林里穿梭生存,谁没曾被孤独追杀到逼仄的角落?谁没曾因恐惧而滋生出一丝欲求和期待?
所谓的“禁欲”不是天生的,只不过是被人生的失败,生生削磨成了眼神淡漠的事故之人。
后来肖恩每每敲开陈攻家的门,陈攻敞开襟衫藏起情绪接纳他,也都是因为“惯了”。
没亲身走过一场,实在太难理解这种感觉:你曾怀揣期待,与他两厢磨合了那么久长……哪怕最后分开时只剩下了恨,可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懂你的人了。
偶尔有天光从窗框罅隙间透进暗室里来的日子,你起了一丝心潮,你告诉自己走出去,去找一个新的人。拉开门扇时你又会不合时宜地想前一段里漫长的磨合,又会生疼……你不知道迈出门去再相遇一个人、再放任自己削磨一次自己……值不值得,你只记得上一段留给你的恐惧感,只记得当初你为了与他契合而挥刀锉向自己的棱角,只记得那每一寸力道……如今都还清晰可辨。
一场失败的爱会摧垮你大半个自尊。
你不知道下一场,会不会摧垮你整个人。
那个电影近尾声时,纹身师不肯再服务,他对小流氓说:“是时候该爱一下你自己了。”
小流氓愣了好久,最后答应了纹身师“纹成你自己的名字”的提议。
最后一次纹身,最大,最疼,所以小流氓趴在那里哭得泣不成声。
从那之后,流氓不再年少;还在情场里游走,却再也不曾见过他的热忱。
姚嘉人有次对陈攻说——“和什么样的人相处,就要化身为与他同一般的样子——就像镜子,要把所有光线都反射回去。”
陈攻也深谙这个道理——郑一不认真,那自己也不能认真。
戴上“只是玩玩”的面具,陈攻放肆地对郑一既能有所回馈,也能有所索取——你纨绔,那么我渣男;你有“危险警告”,那么我也有“狩猎禁区”——你我终归是势均力敌,战力资源彼此对等。
即使哪天你手机里又响起一条“酒店已经开好了”的语音消息,我也可以点头,轻松地对你说——“玩儿去呗,和我没关系。”
如此,便给自己不明所以的纹身行为找到理论根据,陈攻心里舒服多了。
敷好了药贴了一层保鲜膜,听纹身师交代完注意事项,完事儿。
-
纹身是创伤,会先结痂,之后再慢慢脱落。其间不能用手扣,有感染的风险,还会影响最后的着色和成型。
不巧的是:陈攻小腹从肚脐底下衍生下去……天生长有一溜虽不浓但也不算淡的毛。为了纹身陈攻专门给剃掉了,可前两天还好,第三天毛发重新生长回来一些细密的小毛茬的时候,才把陈攻刺挠得求死不得……
知道这是自己一时上头的决定,和人家郑一没关系。可情绪成本还是克制不住让郑一承担了去——近几日来总是凶着一张脸对待他。
郑一如今倒不和陈攻作对了,还大大方方地卖着笑脸端茶倒水哄陈攻。
部门里有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忍不住八卦:“改天换地了啊——郑监你这是赎罪呢?以前都见你欺负陈副监,现在这是怎么了?”
“哪儿能啊!”郑一乐呵着回答:“这叫‘体恤部下’——我让着他,才能让他给我埋头苦干——你小孩子你不懂,这叫驭人之术。”
小孩儿们笑成一团,揪着郑一的话,聚在一起拓展着“埋头苦干”的词义叽叽喳喳。
郑一见陈攻被讨论得一脸通红,才转头哄散他们:“少看点儿垃圾文学!”
等待结痂脱落的这几天陈攻谨慎,没怎么纵容郑一死皮赖脸的“游戏请求”……偶尔几次被郑一堵在自己车里,陈攻也都点到为止,没准他过线。
这天郑一想玩儿更多点,陈攻“守身如玉”,紧紧按着衣角不给他机会。
郑一老大个头一男人,当场撒起娇闹气别扭来:“我又不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儿,可是亲一下都不给?你这……就算只愿意跟我当个……‘玩伴’,你也不合格!”
陈攻不是不愿意给,却自己也后知后觉地发了愁——这个感叹号纹得……咋看都像一种比言语来得更深刻的表白。
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郑一,陈攻摸出烟来打算舒压。这个关头上火机却打不着了,伸手问郑一要:“借我个火。”
郑一还在别扭:“不给——抽不着活该憋死你!”
陈攻也郁闷,又自己打了几下——好几次都打不着,有一两次冒起微小的火焰,来不及就在烟头上就灭了。
想了想决定下车去买个,正好避避尴尬的气氛。刚要解安全带,又被郑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