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微笑道,“凌枢长老活得很好,大概只是要被急死了。”又特意点了出来,“小师叔又给掌门诓啦?”
“他完了。”温叙不以为意,“所以现在情况如何。”
“云中出事后,凌枢长老就一直守在那处。而后不久,魔宗便传信来,说要以人易符。”席墨颔首,“大师姐和苏蒙长老,都给妖怪捉走了。如今都冻在昆仑特产冰棺材里,说星符若不到位,他两个就直接送进太阳谷,享受历代宗主待遇了。”
温叙抬了眼皮,“哦?”
“小师叔。”席墨便真挚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去云中,仙人饭回来再说。我已经定好雅座,何时去吃都没问题的。”
温叙就终于挪了位置。踩上木堤,又在袖子里摸索一番,将支窄瓶递了过来,“你这是什么药。”
“相亲相爱丸。”席墨含了一颗,笑眯眯道,“师父亲手做的,不换。”
“呵。”温叙道,“已经吃了。”
席墨看着他,满脸都是“给我吐出来”。
“难吃。”温叙评价,“鬼都不换。”
席墨忖量道,“这个时节,云中的桃子最好吃了。”
温叙不为所动,“席墨,你也完了。”
“小师叔,我开玩笑啊。”
“嗯。”温叙忽又想起什么事,“曲矩和曲潇,真的都没了?”
席墨一时默然。
他和余家兄妹传回青州之时,没走几步就撞见了抱着廊架柱子的余其。
小孩满脸泥巴,余梦在一旁哄着也不出声,只一看见席墨,就跌跌撞撞跑过来,一把抱上他的腿,哇哇大哭起来。
余梦舒了一口气,“哭出来就好。自被凌枢长老领回来,一动不动坐在这里已经一整天了。”
席墨心中一沉,知道坏事还没完。
他就在余其的号啕中,听完了屠龙小队全军覆没的消息。
余怀和余是作为正面主力,连人带兽一股脑儿地被龙焱喷成焦炭;而预备侧面突破的曲家人,则被龙吟引发的雪崩埋住,又给龙尾一扫而出结成了冰坨子。四具形色各异的尸体,最后都给闻声而至的昆仑妖人挖走了。
这消息最初还是余其断续口述的。
原来余其舍不得师父,小队离开青州时,就偷偷跟着去了。路上被曲矩发现也没有遣返,反是带着一起上了路。最后小孩旁观惨剧发生却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藏在土里躲避魔宗的搜捕。埋了五天五夜,若不是凌枢赶得及时,打退一帮妖怪后顺带将他拔出来,那不是给掳去填棺,却是窒息致死了。
席墨又将这消息大致复述一遍,便听到有人抽噎起来。
轩辕珞揉着船帘子,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完了完了,大哥没了,我们老大可怎么办哪!他是不是已经疯了啊?”
就被轩辕璎一巴掌拍在后脑上,“小点声!丢死人了。”
席墨定睛一看,这人断了的俩指头还没接好,便道,“轩辕师兄,手没好的话,我这里有药。”
轩辕璎一个哆嗦,“不必了!谢谢师弟!”
席墨耸耸肩,就听温叙若有所思道,“魔宗挖尸体做什么。”
席墨照直说,“大抵是他们宗主修了鬼道,要做不知名的肮脏勾当。”
温叙沉默片刻,“说不定没有死。”
席墨一怔,“这就不清楚了。但听余师姐说,当初四个都是装在冰棺材里拖走的……如此看来,妖人还真是喜欢冰棺材啊。”
“嗯。”温叙道,“无论死活都往里塞。”
席墨心中一动。
“诸位诸位,在下有一个猜想,不知道妥不妥。”董易从帘子里冒了一个头,“会不会是计策,其实那四位都是借着死遁干脆打入敌人内部,准备伺机从中瓦解昆仑啊?”
又道,“讲真啊,憨……曲矩长老那么聪明的脑瓜子,怎么会上赶着送死呢?”
席墨迟疑道,“也可能是计划临时有变,出了问题。”
但他心底里更愿意相信董易的话。
董易挠挠眉毛,“对,很可能有变。说不定是进了棺材出不来了。活活被闷死,就很惨。”
席墨一时无语,“二哥,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董易不依道,“哎,我这不是提出一点小小的看法吗?”
席墨沉吟道,“所以……二哥为何也来了?”
“老大!”董易就跃上木堤,将那艑子收了起来,“我这不是想你想出毛病了吗?”
席墨认真道,“我以为二哥能至此地,是又换了一回老大。”
董易撇嘴道,“哇老大你这么说就很让我伤心了……我可是掌门亲点的陪同啊!”
他摸出鸡毛扇摇一摇,“那边两位才是临场加换的贵宾哎。原本这次一起来的,是我们都爱的许师姐呢。”
席墨点点头。
轩辕珞打从龙冢外睁了那双熊目始,脑子就有点不对了,成天一惊一乍,还捏着个兰花指戳戳点点,让他哥哥以为和余音换错了魂。
这回听说了云中惨案,轩辕珞那叫一个忧心如焚,想替了昔日同好董易作伴当,当即就给人宰成冤大头。囊中羞涩之余亦是愤懑难平,只能死皮赖脸地去同许占芸哭诉,这便如愿以偿地将她的船位哭到了手。
但他一个来,轩辕璎不放心。所以又铁着头去,问掌门多讨了一个位置,主动要求行掌舵之事。这才长吁短叹地载着三人一同启了航。
现在温叙也护送到位了,兄弟俩就准备分道扬镳,直奔鸢城去找余数了。
“可是师兄,”席墨闻言道,“现在余师兄应该还没醒啊。”
他想了想,“或许是因妖雾侵蚀过甚,脑部受到严重损伤,一时半会无法醒神。所以掌门这次要许师姐来,不定就是想看看,余师兄还有没有得治呢。毕竟师姐她那手功夫,怎么也算得上是甘度长老亲传嘛。”
轩辕珞怔怔看着他,颊边上挂着一串泪珠珠。
席墨宽慰道,“当然也可能是我多虑啦,就算仙派来人也没救了。”
轩辕珞哀嚎一声,掩面狂奔而去。
席墨挠头,“那个,我说着玩儿的。当真有事,最先着急的不应该是未虚子么。”
见轩辕珞已经跑远了,又对着轩辕璎诚恳道,“轩辕师兄一定要说明白啊,跑那么快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啦。”
轩辕璎面色一变,咬牙跟着跑了。
席墨想,讯息受阻,还真是一敲一个准啊。
实际上,余立早已经遣重明鸟把贵重药材送过来了。
还特意将守扬州的苗川长老调至总据点,专为余数一人调养。
可以说就算回了仙派,得到的也不过就是这种待遇了。
苗川诊治一番后,道是想回蓬莱,起码要等眼睛睁开再说。
所以余数卧床的这段时间,腿脚尚未好利索的余音就与三名余家人奔赴海沧城,以蓬莱余氏之名在余府办了丧礼。
丧宴稍毕,余音便爬回据点,闭门不出。
席墨自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想她那么喜欢轩辕哥俩,看到熟人后心情也会好一些吧。
这么想着,灵窍已然恢复正常。又能御剑了。
此时温叙尚未打完半套五禽戏,但知凌枢已等得发苦,好歹没有再难为他老人家,这就和董易一起上了席墨的剑,同往云中飞去。
八成是在船上睡够了,温叙扶着颈子,将上下左右望了一圈,又问席墨道,“你在吃什么?”
“糖葫芦。”席墨顿了顿,“吃吗?”
说着就将那一袋子全递过去了。
温叙抽出一串,细细打量片刻,咯吱咯吱地嚼了一颗,继而郑重宣布,“这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席墨略略诧异,“小师叔原来没吃过这个么。”
温叙瞅着那纸袋,轻晃一回,“大概吃过。记不得了。”
又思索道,“老东西说我刚到蓬莱水土不服,一场高烧差点没命。醒来之后,好似把从前的事情忘光了。”
他吃着糖葫芦,话居然多了起来。
“不过老东西说这挺好的。多少人想忘都忘不掉,仍旧与过去藕断丝连。这么牵牵绕绕,就把自己弄得很累。”
“修仙之人就该专注搞仙术,不要被什么七情六欲乱了心眼。成了真君,天下何物不是坐拥于怀,唾手可得。”
然后他握紧手里的竹签子说,“决定了,我以后每天都吃这个。”
席墨见人态度坚决,不禁头皮一绷,直觉不久之后,自己就要被凌枢拍成肥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