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妄想【CP完结】(41)

作者:瓜仁草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席墨表示赞同。他现在筋脉饱胀,灵窍充盈,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师兄。”他就道,“明日大比了,我想去演武场再练练剑法。”

陆嘉渊笑了,“悠着点儿,别又累着了。”转头看温叙也整理完毕,便一同出了咸池,在旸谷口与席墨作别。

“对了师弟,零点一过,扶桑树下那钟就开始摇了,你嫌吵可以用灵气堵住耳朵,保管听不见一点儿声音。”

席墨记下,自去演武场时却发现与自己保持着相同想法之人不在少数。纵是天色擦黑,偌大一个演武场也早是人满为患。

他想了想,借着场中火把摸了地图出来,仔细看了一圈,便往东关以东走去。只那林子越深,路子越黑,到了后来索性没有一丁点儿亮了。

席墨并不在意,点了火折子继续走,直到听见潮涛之声,便知自己就要到海角了。

此处是为一海岸断崖,说天色清朗之时于此极目远眺,可见溟海幽影。

一踏出林子,月色如炼涤荡而下,洗得黝黑夜空几近透明。

席墨在这澄澈月空下深吸一口气,鼻翼间皆尽是海水咸腥,心里头却揣了只鸽子般扑棱棱响。他灭了火折子,拔出长安剑,合剑柄于掌间,兀自沉淀一番,直到心跳渐缓,趋近于无。

他悄然体味着这份空灵之意,全然忘却了时间,直到九钟轰鸣自身后震荡开来,方停止了冥想,依言以灵气堵耳,甫一起手,便是一道毫无章法的斜劈。

倘使天地间有风雨,这一剑即是要以身化作囹圄,将风声雨息全部隔绝于外。

席墨闭着眼,将那剑谱上的一招一式毫无凝滞地舞成一阙绝尘曲。

他不知不觉将第二式接了出来。纵使剑意凌厉能翻破天上云霞,却慎察入微,将将与落花诀别时,依然有穿林而过片叶不沾的从然洒意。

此间正千秋。

席墨初初体悟了剑法之质,并不停歇,正要从头再来一遍,却觉一股不与寻常的腥气迎面而来。那涩到极致的苦锈竟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他一睁眼,便不见了月亮。

一张惨白巨口携着漆黑风浪兜头盖来。

席墨眼珠子里映着那跃上千丈海面的吞舟鱼骨,什么都听不见,却忽觉心跳无限放大,几要扯着腑脏一并越出腔子。

一如第一次见这巨鱼一般,他惊得手足俱麻,几余惧喘。

神志却无比清明。

那鱼看似笨重,速度却实在不慢,几是须臾间就没过脸去。

席墨给罩在那鱼嘴里,眼底却漏了些光来。他顿觉荒谬,想着这鱼活着时自己尚且逃过一劫,如今死透了却仍是要找上门来,实在没有道理。

这么想着那口利齿已开始碾动,雀跃着要将他嚼碎了和血咽下。

席墨翻身滚过一道碾压,正要起身,忽然整个人飞起撞上了颚骨。他两耳一痛,不觉有血渗出,只闻一片巨震,又见深色海水随着糟乱轰响自骨隙倒灌而入,很快就要填满鱼腔了。

席墨强稳住心神,双膝低伏单手踞地,一式霞翻破掀顶而出,那颅壳上竟就破开一处大洞。

海水如柱而倾。

席墨滚到那水柱下,踩剑御风逆流而上。

这与在漫

天风雨中御剑而行绝不相同。

他只觉得自己在一道墙中穿行。因尚未习得屏障之术,故而身体受压极大。

饶是这般他仍勉力冲出了鱼腔,并不敢停滞片刻,提剑就往海面上游去。

甫一露头,才喘过一息。当下攀住沿岸碎礁出了水,半跪在滑腻岩面半喘半咳着吸足了气。

席墨听得水下仍有异动,知道此处不得久留,这就将剑斜斜一抛,要往断崖上飞去。殊料剑一离手,那吞舟鱼竟跟着跃了出来。

他迈出一半的步伐一偏,这就挂在了崖岩上,眼睁睁看着那鱼吃了长安剑,呜咽着重新坠入了海中。

那一瞬间他才发觉,这巨鱼是没有尾骨的。

水里似是传来骨骼碎裂的咯吱声,席墨一怔,忽然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与长安剑的联系断了。

他湿淋淋悬在崖底,经深秋的风一吹,自觉从里到外地凉透了。

席墨居高临下看着脚底暗潮涌动的海水,只道那吞舟鱼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这便尝试运气于手足,一点点地攀上了断崖。

当时是,足下果有破水之声。

席墨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崖顶,指尖一动抽得囊中手套戴好。那影木皮叶沾了水后分外贴合,吸在他指缝之间如一树梅骨嶙峋。他自囊底夹出支融影,趁着那鱼再次罩下,提灵气为束,裹着那毒支即以千钧之势往鱼嘴里掷去。

他就这么看着整个鱼头在几息内消失殆尽。

鱼身仍有余势,砸裂了崖岸后,携着数块碎石与一层灰质落回海中。

席墨面上殊无喜色,因他见着那传说中的溟海如被罡风吹近了,怒达百丈的漆黑巨浪中浮出一片茫茫白骨。那些骨架残缺不全,近似人形,长得却十分奇怪。正与黑潮一并翻滚着朝经济峰涌来,声势颇浩大,宛如鬼域重临。

怎么回事?他想,是这吞舟鱼引过来的么?

席墨近乎魔怔般看着面前的地狱变相,几是呆了,连有人落在身边都未曾察觉。他耳朵很痛,也听不太清那人说了什么,正恍惚着侧了脸去,崖底便是一阵巨震。

席墨一窒,仰首看那无头鱼骨一跃而起,本来断失的尾骨在这顷刻之间居然重新长了出来。

这副跃得更高的骨头虽极怪诞,但因着缺了那颗凶悍头颅而少了些威慑。

席墨已无暇细想为何这鱼没了头仍要攻击,却是又捏了两支融影来,想着这次若是化了干净它必再不能作妖。

而身边那人已拔了剑来,将他挡在身后。

这下席墨终于一派瓮声杂鸣中听清这人在说什么了。

“退下。”那个温纯深润的声音道。他指间剑光如一泓秋水,映得夜色都清亮几分。

席墨呆了呆,似是回过神来。他这就又听见无数穿林破叶声乘长钟而至,自己那许久不闻的心跳声好像也回来了。

他正盯着前头那人的挺拔背影,忽然听到顶上传来一声分外清冷的“闪开”。

瞥了眼去,见崔仰晴白衣御风,如姑射仙子踏万里月色而来。

可她纤纤十指一拂,凭空抽出一双斩马刀时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完全没有仙子的模样,更像是个地渊来的凶神。

几个后脚跟来的主峰弟子见状,畏缩地往后退了退,生怕被那刀风刮到似的。

他们虽极少见过崔仰晴出手却是素有耳闻,皆道大师姐一双刀使得和那要催命的琵琶一般,抽筋拔骨,杀人如麻。这等霸道的刀路也不知怎么就和大师兄同出一门了。

况那刀身由北海玄铁炼制,出炉后四个人才能抬动,

而崔仰晴一手一只,可谓臂力惊人。

九天之上,她手中双刀有如轮转,过处皆尽是残影。甫一出手,便见那鱼骨在月下齐刷刷碎裂开来。

席墨只觉天上开始下雪,伸出手去接到的却是正在急速腐朽的鱼骨。

他慌忙丢了那骨渣,就见本站在身前那人已经执剑而上,从容有度地跟在崔仰晴后面,指尖一星灵火,分毫不乱地将那因骨碎而暴露在空中的暗淡鬼气一点点燃尽。

那人灵力海纳百川般绵绵不绝,将整只巨鱼烧尽了,面上仍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行在碎骨,黑焰与潮腥海风之中,直如章台走马的少年郎君,身边似盈欢声艳语,并携漫天春花。

陆陆续续来的弟子们都看呆了。

而崔仰晴一往无前,继续向着远处那风浪坠去。

她双刀如翼旋舞,路数冷厉,杀伐果敢,开阖之间,所向披靡。俄顷已将大半白骨碎在潮涛之间。

另一边的年轻人并不逊色,他剑路温和,如朝海暄煦,夕山逶迤,和光同尘,几无破绽。鬼气辗转淬过灵火的剑下,无一脱逃。

不多时,黑潮与白涌俱平,长空之中唯余九钟悠鸣。

夜色极淡了。

崖壁林间已挤满了清虚弟子,峰主与长老皆在其中观望。

就见两袭白衫凌霄驭月而来,直如天人临风,将邀蓬莱。

这等神仙般的人物并肩而落,齐齐对着的,却是崖岸边上立着的一名衣衫尽湿的狼狈少年。

崔仰晴一力屠了吞舟鱼并一众鬼兵,满身满脸的黑气正缓缓蒸腾,只一点眸子星辉般璀璨。她顺一缕月光而下,波澜不惊地收了长刀,“这就是席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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