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墨轻笑一声,“冷了便倒了,重熬一罐就是。我不吃,你就要不停熬,熬到我想吃为止,吃到嘴里必须是要热乎的。”
江潭顿了顿,“嗯”了一声。
他冷淡的样子惹恼席墨了。人旋即伸了手去,把海蛎子一股脑儿地扣在他碗中,“下回开始,你不许再吃粥。我想吃什么,你就得跟着吃。”
江潭又“嗯”了一声。
行,又开始胡搅蛮缠了。
他开心便好。江潭想,开心一些,便不会总想要弄得自己不愉快了。
想着就将碗中蛎肉搅匀,默默吃起来。一匙入口,发觉味道竟意外地好。
江潭抬了头去,才想同席墨说一说,便觉眼上迎来一点冰凉。
是雪。
这一片飘进来后,不消片刻,外头雪花已成股结荡,逐渐起了遮天之势。
蓬莱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暴烈。
席墨埋头吃了几口粥,看着又镇定了一些,“今年的雪下得好早。你说是不是为了迎接你。”
江潭道,“或许吧。”
两人相对无言,余下那点粥很快就吃了干净。至饭毕,最后一点天光已被雪片子掩入深处。洞府里愈发黯淡,只有灶台下那点火苗子闪闪灭灭。江潭自袖中摸出一只蜡烛,点好了放在桌上。
席墨便似有所忆道,“你第一次与我递的蜡烛,和这个长得一样。”
说着笑了笑,“你知道么,那时候你站在庖屋门口,我居然将你当成了阿娘。”
他用茶漱了漱口,见江潭仍在泡碗筷,自去藏纳室中拖出一块兽皮褥子来,端端正正地摆在崖壁豁口处。
“师父你快些。”他说,“收拾好了,就来陪我看雪吧。”
江潭只觉眼前洞影骤然乱飞起来,稍一侧首,见席墨将那燃灼的白烛握在指间把玩不住,手底下便放慢了速度,不太想过去了。
待得抹净手指,他正思索着要不要干脆直接上去睡觉,就听席墨道,“干站着做什么,过来啊。”
又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方盒冲他摇了摇,“百合莲子糖,我新制的,来尝尝吧。”
江潭迟疑片刻,刚走过去,就给扯住衣带压在了兽皮里。
“被我捉住了吧。”席墨眉眼盈盈,皆透笑意,“师父你怎么回事?多大了,糖一引还就真来了?”
他说着,往人嘴里塞了一粒糖。
江潭将那糖粒藏在舌下,只道,“你再乱动,这里要烧了。”
席墨一侧目,方才撒了手的那烛火正歪在江潭铺散一地的长发上,却并没有蔓延的迹象。
“有你在,不会的。”席墨将白烛扶起来,一挥手送上了石桌。
“师父,你在昆仑也是这样么?身上总带着这么多蜡烛?”
“……嗯。”
“我见你们那宫里挺亮堂啊,都有彻夜长明的架势了,这还用得着蜡烛吗?”
“用得着。”江潭道,“不全是用来照明的。”
这么一说,却是想起一件事来。
其时他已十一岁,独自在步雪宫度过了三年时光。
那天他早早睡下,眼睛刚闭了没一会儿,却觉脚边团着的雪球出溜一下站了起来,顿了几刻,跃下床便蹦了出去。
江潭看雪狐跑得匆忙,也不知是出了何事,自执了灯去寻。
茫崖之上,明姬裹紧风袍,在风雪中瞥见一点亮色,一时心提了一半。而后便望见那个华发银瞳的少年,提着一盏琉璃莲灯徐徐而来。
他面上从来少有表情,就这么停在几丈开外,静静地不说话。
她便无奈地笑了笑,不抱希望地道,“六宗子可知,这霰雪阵的出路在哪里?”
江潭略一思忖,从怀中取出一只犀角雪烛,在灯芯里点燃了一把虚若空茫的白色冷焰,堪堪递在她面前。
“跟随烛光走,雪散阵出。”他淡淡道。
明姬怔了,想不到这个孩子竟是从天而降前来相助一般,不由抿唇,道了句“谢谢”。
继而接过雪烛,颔首致意,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潭看不见她了,这才提着灯继续寻觅雪狐。
出了北岭便是外昆仑,明姬若是想出去,自有通往外界的正路,却为何要走这条偏道?
江潭不予深思,又顺着宫墙找了一圈,狐狸依是踪影全无。只能自个儿回去,将灯盏留在殿门旁,一夜未眠。
自那以后,他再没见过雪球。
江潭不清楚雪狐究竟去了何处,只想,跑得越远越好,自己这辈子总归出不去了。雪球生**闹,拉着它一起待在这里,总是不公平的。
想着他又摸了摸胸口,有些奇怪。心跳明明还在,却像是不在一般,空空落落,没有回响。
打这之后,江潭也再没有堆过雪人。
因为没有一只狐狸会来把它们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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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墨:师父,你堆,堆多少我都给你打散。
江潭:……你有事吗?
第103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桌上那点茫茫烛辉将尽时,席墨忽然凑了过来。
江潭看人越逼越近,只觉得怪异。他能感触到席墨炽烈的吐息了,不由将头扭了过去。
谁知道席墨凑着他转到了右边。
他顿了顿,下意识将头扭到另一面。
上边压着这人很有耐心地跟到了左边。
江潭就把头扭正,不再动了。他正想说些什么,席墨便贴上了自己。
二人鼻息相抵。
“甜么?”席墨低声道。
“……”
“我说,我做的糖,甜么?”
“甜”这个字尚未出口,江潭就觉自己唇/肉被含在微凉的唇齿间轻吮慢咬,然后又被一条滚烫的舌头舔了舔。
那舌头舔开他的唇,在他紧闭的牙关上缠绵摩挲。
江潭给一道寒意攥住了。想要说话,却是死死咬着牙,无法张嘴。
他睁大眼,镇定中带着一丝微末的恨意:席墨疯了。他果然还是没有放弃折腾自己。
可是席墨看不见,他的睫毛快要垂在他眼里,闭着眼吻得很是起劲。
江潭挣扎起来,复被他死死按住腕子,更加起劲地舔/弄不止。
席墨抱着人亲昵了一会儿,终于睁了眼。看上去居然比刚才冷静多了。
“甜的。”他说,“但好像有点太甜了,隔着一层都能吮出花蜜味儿。”
他支起半身,看江潭被自己吻得气息混乱,有口难言,又很诚恳地道,“抱歉啊师父,这是我第一次制糖,下次就能掌握火候了。一定比这回好吃。”
江潭眼底困着一汪泪。他手被按住,这时候就有些看不清席墨的脸了。
他眨眨眼,又眨眨眼,那泪顺着飞红的眼尾滑落,瞧上去像是被生生欺负哭了。
他似乎听到一声轻叹,隐约看见席墨又俯下/身来,吮住了自己的眼角。
江潭悚而闭眼,只觉灼热的气息灌入鼻腔。
“师父,一般奴隶是不能哭的。但越是贵重的奴隶,就越得学着怎么让眼泪收放自如。在恰当的时候眼含着一点泪,更能讨得主人欢心。这可是你们祁连山的规矩,师父怎么能不晓得?眼泪流出来,就不好看了。”
席墨吻着他的眼,还用舌尖抵着他的眼珠来回舔舐。
“席墨。”江潭终于说话了,“你…”他顿了顿,“放手。”
他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阴濡的沙哑,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席墨只不出声,将他的泪舔干净了,又起了身,认真看着他的脸。
那一瞬间,江潭忽然觉得累。
席墨却笑了。
他凑过去,将下巴往江潭肩上一搁,额头近乎撒娇般抵着他的鬓角,幽幽叹了口气,“师父……”
江潭大半个身子被他死死压着,几乎不能动弹。
“起来,我要去睡觉了。”
“怎么,这就累了?”席墨不禁莞尔,抬起头来盯着人道,“是饭不称心,还是糖不称口?师父看上去,很是没精打采啊。”
说着一根手指就滑到江潭胸口,绕着心脏的位置打圈圈。
他支着下颌,歪头看着江潭。江潭垂着眼,压根儿不看自己。
他便凑过去,轻轻嗅人的颈项,“师父,你真好闻。你说你是不是有毒。为什么闻一口,就戒不掉了?”
江潭想,有毒的不是你么。
“师父,睡之前我再问一句——方才你说过的自荐枕席,算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