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江元白理所当然留了下来,一同用过膳后,又与陈承弼下了好几盘棋,品鉴过几幅书画后,才慢条斯理出了书房,同孟氏等人告别,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国公府。
“姐,你觉不觉得,江元白跟以前不一样了。”陈睢捣了捣陈怀柔的胳膊,嘶了声,意有所指。
“不是跟以前一样变/态吗?”陈怀柔放下戒备,转头往花厅走,陈睢紧跟其后,喋喋本文由畩澕淛莋不休道,“不是,以前他是清高倨傲,眼里看不上旁人,
现在,现在他明明笑着,可给我的感觉,下一刻就要拔刀杀人似的,阴森森的可怕。”
“那你可要离他远点,万一他真拔刀呢?”陈怀柔坐下,两腿交叠仰在藤椅上,陈睢紧挨着她跟着躺在旁边。
“姐,你梦里的我,是怎么被人踩着脑袋欺辱的。”虽说知晓身世后,陈睢表现得不以为然,可难免与之前陈怀柔所梦之事联系到一起。
他总觉得此二事有关联,或许正是因为自己身世的败露,才招来沛国公府的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很是难受。
“很惨,从前你欺负过的纨绔子们,集体排队等着踩你,尤其是赵胖子,一脚怼上去,你半个脑袋都烂了...”
“打住!”陈睢难以想象自己被赵胖子一脚踩烂脑袋的场景,他有点想吐,“姐,好了,我不问了,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你收拾好东西了?”陈怀柔岔开话题,眉眼往上一挑,看见陈睢紧紧闭着眼,还沉浸在赵胖子的噩梦中。
“收拾好了啊,就几件衣服,有什么好收拾的。”陈睢回答的理所当然,“我又没钱,这一路就靠你了。”他捻了捻手指,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色。
“三郎,如果找到大哥,你最想做什么?”陈怀柔侧过身去,手指抠着藤椅边缘,陈睢也转过身来,支着右腿转了转眼珠。
“没想好,”他又翻来覆去平躺在藤椅上,“得先抱一个吧。”
“嗯,你说的对。”
....
因着路途遥远,皇上派一千禁卫军护送江元白往西南上任。
陈睢骑马跟在马车旁,时不时低头与陈怀柔讲述路两侧的风景,说到尽兴,陈怀柔便撩开帘子与他打趣几下,后面的马车不远不近的跟着,四平八稳的车帘旁挂着几个防虫的香囊。
陈怀柔落手前,瞥了眼,天色已经昏暗,再往前走便来到山脚下,应该要安营扎寨了。
她有些忐忑不安,自打离了京城,这种感觉愈发明显,说不上的怪异。
马车咯噔一下,陈怀柔忽然撩开帘子,朝着车夫喊道,“停,停车!”
陈睢急急勒住缰绳,后车也跟着停了下来,江元白率先下了马车,走到她跟前,陈睢的马昂着脖颈踩着蹄子倒退几步。
“姐,你怎么了?”
“三郎,不对劲,我们走的时候,爹娘的表情不对劲。”她仔细回忆起陈承弼和孟氏携手挥别的场景,尤其是陈承弼,即便是对她跟陈睢不舍,也断不该是那样决绝别离的样子。
“我要回去看看。”
陈怀柔下车,江元白挡在她跟前,声音冷淡,“走了一日,天都黑了,仅凭猜测就妄下断言,你肆意妄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滚!”陈怀柔瞪他,又转头拽住陈睢的袖子,笃定道,“回去,必须回去!”
陈睢一下子慌了,点头伸手想拉陈怀柔上马,就在这时,江元白一把握住陈怀柔的胳膊,眉眼凌厉。
“不要意气用事。”
陈怀柔从陈睢手中夺过马鞭,二话不说冲着江元白的胳膊用力一甩,江元白松手,她顺势上了陈睢的马,还未坐稳,便又是一记响鞭,骏马朝着反向撒蹄狂奔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没想到,一场感冒磨到今天还没好,晚上经常咳嗽的肚子疼,左耳也是钻心疼,布洛芬吃完没什么用,今天好一点,趁机多码点。
秋天来了,都注意换季预防感冒啊!
第42章
城郊小土坡上, 离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陈睢勒马急停,深蓝色的夜空中, 一道火光冲天而出, 被风吹成摇曳扑簌的模样,火舌吞卷了周遭一切, 耳畔仿佛能听到人仰马翻的嘈杂。
陈怀柔手心全是汗,陈睢扭头,紧张的哑了嗓子, “姐,那是我们家?”
耳朵一阵刺痛, 陈怀柔握紧缰绳,猛地一甩鞭子, “驾!”
“国公府走水了,让开点...”
“哎,怎么这么大的桐油味,想是睡得太熟了,婢女小厮的都没醒吗, 怎么一个都没见出来的。”
“再烧下去,整个国公府都完了。”
府门内不断传出凄厉的惨叫,噼啪的烧灼声带着炙烤的烟气, 围观的百姓自动往后围成一个圈, 老人捂住了孩子的脸, 年轻夫妇啧啧叹息。
国公府的大门被人不断拍响,不久便慢慢失去了动静。
潜火队迟迟未来。
陈怀柔与陈睢赶到的时候,火势滔天,炙热的温度熏得人难以靠近。
她跟陈睢跳下马来, 与巷子尽头的潜火队撞到一起,那些人打着哈欠,手里拎着水桶,一桶桶的水泼到院墙,犹如杯水车薪,火苗子稍稍被压制后,又是一场更为猛烈的反击。
陈怀柔二话不说,跑到府门前,一手挡着口鼻,一手猛拍府门,灼热的门上烧出赤红的颜色,她往后退了步,一脚踹上去,反被震出几步。
陈睢不知从哪找来胳膊粗的木头,大喊一声,“姐你让开!”
说罢,连人带木头齐齐撞向门口,咚的一声低鸣,门框颤了颤,依旧稳如山石。
“爹娘!”陈怀柔喉咙发酸,仰着头扇去浓烟。“爹娘,听到我了吗!”
陈睢爬起来又是一通狠撞,门框坚不可摧,他被震落在街上,手掌灼伤,却仍咬牙爬起来,刚要往前冲,却被人一把拽住,他回头,猩红着眼睛,“滚!”
江元白没有松手,淡声道,“无用了,烧成这副模样,里头的人肯定活不成,别白费力气。”
陈睢气急,一掌拍在江元白胸口,厉着嗓音骂道,“你真是个冷血的怪物!”
陈怀柔在烟雾缭绕中看见了江元白的身影,只是匆匆一瞥,她便跟潜火队要了水,将浑身淋湿,深吸一口气,转头就往火里冲。
“你不要命了,”江元白扥住她的手臂,往后一拉,陈怀柔泄了气,被烟呛的连声咳嗽,江元白趁机将她带下台阶,伸手拿出帕子,还没落到她脸上,便被陈怀柔一把推开。
“沛国公府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陈睢要跟她一起往里冲,江元白忽然站到他身后,以极快的速度低声说了什么,陈睢愣住,旋即重新抱起木头,对着大门框框撞击。
江元白咬牙,沾了水后上前跟在陈怀柔身后,在她扭头还未来得及开骂的前一刻,手刀砍在她后颈,陈怀柔晕倒,他抱住,将人带到府门对面的海棠树下。
冲天的火光烧的彻底,偌大的国公府在一夕间燃成灰烬,潜火队忙了一整夜,终于在破晓时分,灭了大火。
晨露夹杂着突如其来的零星小雨,空气里依旧弥漫着烟火气,起早的百姓途径府门的时候,无一不发出惋惜的惊呼。
陈怀柔醒来,一眼看见守在床前的江元白,她几乎立刻坐了起来,朝他一掌劈了过去。
江元白避开,她扑了空,整个人栽倒在地。
她从没试过如此狼狈,烟火熏染的脸上乌黑难辨,头发乱糟糟的竖在脑后,华贵的衣裳撕破口子,整个人如同厉鬼一般,狰狞的怒视着江元白。
因为无力而将仇恨转移到阻拦自己的人身上,陈怀柔知道与其无关,却仍是难以避免的憎恨他。
“我爹娘呢。”被烟泡过的嗓音暗哑得如同夜枭,话音刚落,胸腔又是一阵撕扯般的疼痛。
她掩着伤处,见陈睢从外室走了进来,他不比自己好多少,俊俏的脸上挂满污脏,凌乱的衣服胡乱拢了拢,看见陈怀柔的时候,忍不住两眼一红,嘴唇哆嗦着哭了起来。
“哭什么,爹娘还没死呢!”陈怀柔一急,从地上撑身站了起来。
“姐,姐...”陈睢埋下头,声音哽咽,“家没了,爹娘也没了。”
陈怀柔两眼一昏,只觉得面前白光一片,过了好半晌,才看清事物,她扭过头,慢慢开口,“你说什么,三郎,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