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出现在黛玉面前,黛玉接过那封信,指尖控制不住发颤。
如果是——
别开脸,拿着信走到一边坐下,见信封被拆开,黛玉联想到刚才紫鹃的表情,心头一颤,还不等打开信,神思已经有些恍惚。
“休书”两个字赫然映入眼中时,黛玉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觉得这一切太过于不真实。
李长安怎么可能会要休掉她?
“你这信,确定是相公送来的吗?”
紫鹃站在一边,听出黛玉话里意思,不忍道:“是裴将军亲自送来的,说是今天早上天刚亮时,终于松口能到狱中探监,姑爷什么都不曾说,只给了他这一封信,让他务必转交给姑娘,姑娘看过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
她能明白什么!
黛玉把信扔在桌上,黛眉拧着。
李长安凭什么认为他擅作主张的为她好,她就一定得接受,什么休书,短短几行字就想要断了他们俩之间的一切关联,怎么可能!
太过分了!
黛玉把信扔进火盆,抬眼看向黛玉:“裴元回来了?我要去见他——”
“夫人,裴将军在外等候,说是夫人醒了,可——”
“不必让他等着,我这就去。”
“嗳,姑娘你——!”
盯着黛玉的背影,紫鹃皱起眉头,叹了一声,只得摇头跟上去——这般情形,黛玉也断不可能再有其余的顾虑了。
瞥一眼已经被烧为灰烬的休书,紫鹃转身跟了上去。
前院裴元站在那里,正想着怎么和黛玉说这件事,要怎么替李长安说话,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一转身,便见黛玉走来。
“你见着他了?”
“弟妹,你听我和你说,他这样做,是为了不牵连你,你若要跟着去流放,哪里吃得了这个苦头,不说路途遥远,便是路上风餐露宿,你也受不住,他那个人,怎么可能舍得你吃苦头。”
“所以便一封休书想把我给打发了?往后我和他一了百了,再无瓜葛,生死不复往来?”黛玉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
便是贾府的人欺负到了头上,也只是咬着牙气恼,指摘那群人的不要脸,从未这般咄咄逼人,不肯退步。
李长安这人,真是个混蛋!
分明知道她早已经把他刻到了心上,便是遇上了天大的事情也不曾想过退却,不管生死都做好了和他在一起的打算。
如今真到了同甘共苦的时候,这人却一把推开她,不止推开,还要把她推得远远的,只为了不让她吃苦头。
这算什么道理,又是什么保护她的做法。
眼圈泛红,黛玉盯着裴元,鼻尖一酸,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他凭什么替我做了选择?一封休便想把我打发了,这辈子都休想!”
“弟妹,他那是——”
“你若再见到他,告诉他,休书我收下了,往后我便是改嫁了,嫁给了一个地痞流氓,也绝不惦记他的半分好,往后,他和我死生不复相见,便是同日死了,在奈河桥上也碰不到。”
“嗳?这是——何苦至此,你们俩这……”
盯着黛玉愤然离开的背影,裴元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叹了一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紫鹃。
入京才一年,怎么原本举案齐眉的两人闹得这般模样,他也想不到,风光无限的李长安,才一年就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从朝廷命官沦为阶下囚,只不过是位高权重之人的一句话。
如今又是一句话,从阶下囚沦为流放的犯人。
“我家姑娘说的话,裴将军还是原话带给姑爷。”紫鹃丢下这句话,匆匆转身去追黛玉,生怕黛玉想不开。
能说出这番话,黛玉肯定是伤心了。
原先以为李长安在刑部大牢里吃尽苦头,整日都为了他掉泪,这些年省下来的眼泪都在这几日流尽了。
从前厅回到房间,黛玉坐在床边,不时看一眼烧毁了休书的火盆,别扭的擦了擦眼泪,又不争气的锤了一下床畔。
明明都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夫妻,李长安竟是不了解她,是太了解还是不了解?一封休书给她,就想要她明哲保身,从这场漩涡里退出,能得一个安生日子。
怎么偏偏忘了,她要的从来都不是别的,只是一个李长安而已。
真是个傻子,为了她竟然连这种办法都想出来,真是气死她了!
“姑娘,你——”
“紫鹃,你替我收拾一下行李,衣裳准备两套便是,其余的,装上外伤药,还有银两,银票多准备一些。”
紫鹃闻言怔住,诧异道:“姑娘这便要走了?”
“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反正这里是将军府,可不是林家。”黛玉擦掉眼泪,起身看着紫鹃:“你尽快去收拾,我……要出去一趟。”
看向窗外的天,阴沉沉的,黛玉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时,眼神却坚定了许多。
祸兮福兮,谁又知道呢。
☆、第八十一章
腊月初一, 京城的第一场雪不期而来。
京城不改往日热闹,即便前几日朝廷才抄了几位大人物的家,那在百姓眼中,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人继续在那个位置上坐着。
不关衣食的事, 也只能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伴着风雪, 城门处往来的人, 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不时往手心呵气, 希望能缓解被冻坏的手。
只不过一夜北风吹过,便冷得人在外站不住。
从城门往外, 走过护城河, 不远处便是官道,两个负责押送流放犯人的狱卒正守在那里——他们是要去往朔州的,等着刑部的狱卒来交接。
算着时辰, 也差不多快到了。
不远处的茶棚, 热气从灶台上的铁锅里飘出, 整个地方看上去暖洋洋的, 倒是一处歇脚的好地方。
一名青衫女子,裹着黄色的夹袄坐在那里,不时朝城门口看去。
“姑娘, 你——”
“山高路远,你们陪了我这么些年,终究是要分开的, 这些年,也辛苦你们了。”
黛玉闻言回过神,只是笑笑,并不觉得什么。
三日前, 李长安定罪,流放朔州。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了一晚上的闷气,第二日就遣散了将军府上的所有的下人,除去被收缴的钱财,其余的都一一按份发了出去,只留下一些傍身所用。
至于紫鹃,自然交托给了雪雁。
裴元在此事里未受牵连,是件好事,至少雪雁和紫鹃还有人能庇佑他们无恙,至于她,该是和李长安同在一处的。
李长安去哪,她便去哪。
雪雁握着黛玉的手,心里有千万个不舍,从昨晚上就开始哭,眼眶这会儿还发红,听得黛玉的话,不由看向身边紫鹃,要是能把黛玉劝住,她们也不至于会在这里。
寒冬腊月,她们怎么舍得黛玉在外面挨冻。
“姑娘,你不能留下吗?或者、或者你听我们的——”
“我不是一个人,有赵青在。”
黛玉笑了一下,盯着面前的人,不住道:“其实,也不远,而且,大家都是一样的走,别人走的,我也走的,你们只管好生过日子,若——”
事到如今,黛玉庆幸雪雁和紫鹃还有可以依靠的人在,当初若无裴元和雪雁的这门亲事,如今,她是真不知道把这两人托付给谁。
陪她半生冷暖,若还要他们和自己一块走去朔州流放之地,她是不忍心的。
“姑娘!”雪雁忍不住喊一声,心里又急又心疼,不住道:“你——”
“你要真的心疼我,就听我的,别让我替你们俩担心,要是一路上我还要为你们俩担心的话,你们忍心吗?”
“可是——”
“裴大哥会照顾好你们的,往后,你们俩不必牵挂我,我若有机会,我定会给你们写信。”黛玉说完,又看向城门口,这回终于见到了被押着出来的人。
身带镣铐,肩挂枷锁,可模样还是那个他,和心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黛玉拎着包袱起身,将身上的斗篷拉好,扬唇一笑:“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俩送我这一程,已经够久了。”
紫鹃和雪雁跟着起身,一脸紧张看着黛玉,眼泪一下掉下来。
相处了这么多年,几经变故,却想不到终于到了这一日,分开得这么快。
这一去,往后要想再见,那真是山海相隔,不一定能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