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跄着扶住被撞落的书包,她转身往身后望了一眼,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发现外套口袋里被塞了一个纸团。
当年中午连人俊就在家中见到了俞葆绮。
因为总有第三人在场,他找不到可以单独搭话的机会,只好出此下策碰碰运气,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你一个人来的?”
“嗯,从学校过来的。”俞葆绮捏着纸团一脸惊忧,“云先生怎么了?”
连人俊告诉她云连已经失踪了整整三天没有音讯,有人亲眼看见他被俞家的车带走了。
“可是爸爸为什么,为什么抓云先生呢?”俞葆绮认不出伙计记下的车牌号码,茫然无措地看着屋里的众人。
连人俊见她还未意识到云连处境危险,心里焦急,但当着对方的面又不便明说其中因果。
“别急,人不一定是你爸爸抓的。”一旁的陆承璋安慰道,“你好好想想,认不认识一个叫‘光彪’的人?”
“光彪?”
“对,那日劫持云连的人里面,好像有一个是叫这名字。”
俞葆绮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突然“啊”地一声抬起头来:“好像是潘先生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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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葆绮下午回学校上课,傍晚坐着潘有棠的车回家,进屋后却没有休息,放下书包从后门又溜了出去。
尽管连人俊再三嘱咐她不要惊动潘有棠,但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下药的事只有她知道,如果劫持云连的人真的是潘有棠,那么这一切是非的根源其实在自己身上。想明白这点之后她心中突然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原本已无瓜葛的两人突然间又有了联系,被自己亲手扼杀的火苗重新燃起,带着一丝神圣的使命感灼烧在她的心头。
——他因为我而陷入险境,我应该去解救他,哪怕是为了证明。如果我对他的喜爱带给他的不是快乐而是苦楚,那么这份喜爱还有什么意义呢?!
潘有棠把俞葆绮送到俞公馆,和管家说了会儿话之后便告辞了,没留意到车后面多了个尾随者。
月初俞善琨合并了两家绸缎公所,等装修完毕之后潘有棠就是新任经理,因此这些天他除了上俞公馆接送俞葆绮就是在公所监督工事,几乎住在了办公室。
进会所之后他没有上楼,而是从后门下楼梯进了地下室。那里原本是个大型仓库,水电齐全,货物清空之后便封了起来,倒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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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刚被关进仓库尽头的一个四平米左右的小房间。房间没有门,临时安了道铁栅栏,看着跟牢房似的。
大概是笃定他逃不了,守门的将他腕上的绳索换成了手铐,松垮垮地铐在身前,也省得跟伺候大爷似的喂他喝水吃饭。
云连在被抓到这里来之前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东西,空腹灌酒的后果就是头晕目眩,胃痛得直不起腰来,更别说刚进来又接连挨了几顿毒打。尽管期间有人给他给他喂了两次饭,但干燥坚硬的冷米饭混着自来水咽到肚里,并不能起到任何缓解疼痛的作用。
远处传来仓库门被推开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潘有棠回来了。
云连闭上眼睛装死,然而有硬物从栅栏里伸进来砸在他的腿上。
“陆大少爷在找你……还有你家那个连医生,今天跑到交易所来套话。”潘有棠蹲在门前,用铁棍不轻不重地敲击他的大腿,“才几天功夫就找上门来了,关心你的人还挺多的嘛!”
见男人没有反应,他又下作地一笑:“你是不是跟陆承璋有一腿?那天晚上是不是他干的你?”
云连别过头去,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装聋作哑,权当没有听见。
潘有棠抡起铁棍往他身下戳去:“起来!再他妈装死我废了你!”
云连闷哼一声缩起身子,颇为狼狈地滚到一边,刚要开口刚子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对着潘有棠一阵耳语。
“什么?!”后者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谁放她进来的?!”
第100章 真面目
潘有棠接到刚子的通报之后一脸惊慌地走开了。
云连闭着眼睛侧卧在地上,过了两三分钟胃里的刺痛似乎缓和了一些。
挣扎着起身挪到门边,他对守门的男人道:“我要撒尿。”
对方左右望了两眼,又不耐烦地回过身去:“等潘哥回来再说。”
“憋不住了。”
“憋不住也得憋着!”
卫生间离地下室入口很近,万一被他钻到空子跑出去,虽然外面还有别的弟兄守着,但总归免不了被潘有棠怪罪。因此无论他怎么说,男人都不肯贸然放他出来。
云连是真想撒尿。坐立不安地在墙边磨蹭了一会儿,他又挨到门边道:“给我拿个东西过来吧。”
“什么东西?”
“随便什么……盆子,桶都行。”
“没有!要撒就撒地上!”
“大哥,行个方便……”云连气得要呕血,但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给我拿个东西,我真憋不住了!”
说到后面他声音发颤,听上去怪可怜的。男人顿时起了狭促心思,拿起酒瓶放到脚边:“来吧,往这儿尿。”
自从发现云连身上的斑驳爱痕,这帮手下看他的眼神就变了味道。尽管对男人不感兴趣,但一副明显被疼爱过的身体摆在面前,轻薄和羞辱是少不了的。
见对方没反应,他凑到门前把酒瓶放在栅栏边上:“尿啊!不是憋不住了吗?”说完又伸手往云连裤裆上一抓:“来,我帮你扶着。”
云连后退一步险险躲开,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男人哈哈笑着转过身去不再管他,背靠墙坐下又开了一瓶酒。
喝了两口他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一阵轻响,扭头扭到一半,一泡热尿当头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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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响起,潘有棠和刚子一前一后回到仓库。
男人正欲告状,突然发觉对方神色有异,便立时住了口退到一边。
云连刚系好裤子,见潘有棠一言不发地开门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当胸挨了一脚。
仰面摔在地上,鞋尖如雨点般落了下来。他蜷起身子勉强用小臂护住要害,然而经不住腹部和腰间的重击,没一会儿喉头就涌起了血腥味。
潘有棠踢累了又从裤腰上抽出皮带,对折握在手里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抽下去。几分钟前和俞葆绮的对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灼烧着他的理智,令他发狂。
——不管爸爸同不同意,他都是我的爱人。
——小姐,清醒一点吧,你还想跟他怎么样?
——他是我的,我也是他的,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
——托你的福,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你……小姐,你怎么可以……
——你现在马上放了他,我不会跟爸爸说一个字,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
——放了他?呵呵,你要一个废人做什么?
——潘有棠!你把他怎么样了?!
——老实告诉你吧,云连现在就是个残废,放了他又怎么样,你想跟他结婚?
——我爱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爱他!他要是瞎了,瘸了,疯了,我就照顾他一辈子!只要他还活着!
哈哈哈哈!我掏心掏肺对她这么多年,为了她差点把命都搭上,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瘪三!我他妈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配吗?可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贱种,欠槽的垃圾货……就凭你也想跟我争?”潘有棠骂红了眼,下手一下狠过一下,皮带抡起来都带了血花。
云连已经没有力气分辨他在骂什么了,剧痛侵蚀着他的神智,本能驱使他抬起手臂挡在面前,但也仅仅能遮住头脸罢了。
他其实并不怕痛,但潘有棠隔三岔五的来拿他泄愤,伤上加伤,全无好转的可能。眼下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失心疯似的照着他往死里打,再这么下去身体快要撑不住了。
守门的躲在一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不知不觉头上的尿都凉了。
刚子一声不吭地站在潘有棠身后,也是看的心惊。
方才他从后门进来,远远地看见俞葆绮出现在仓库附近,心知大事不妙。刚想打个岔糊弄过去,谁知从门卫室里传出弟兄们聊天的声音,七嘴八舌地谈论什么时候才能弄死云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