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舞池里挤了出来,他眼见云连又要张口,赶紧三步并作两部跳上了楼梯:“别喊了,你想干嘛?”
“有急事,跟我来。”
云连抓着连人俊的胳膊转身就往走廊里跑,两人在一众来宾诧异的目光下消失在了二楼。
连人俊耳边还响着圆舞曲的调子,走路打飘:“慢点走!你要去哪里?”
“救人。”
“什么?”
跑到拐角处他看见地毯上的的血迹,脑子顿时就清醒了。
“罗先生受伤了?”
“不是。”
两人上了楼。罗六已在门口候着,径直将连人俊引到罗占元跟前:“老爷,这位就是云老板的二哥……”
“连人俊。”云连补充道。
“罗先生。”连人俊同罗占元握了握手,转身走到床头。
罗占元掀开被子:“连医生,您看我这朋友……”
连人俊看了眼冯庭瓒的伤势,脸色骤变:“他快不行了,必须马上手术。这里有没有医疗箱之类的东西?”
罗占元面露难色。
“给我纸笔。”连人俊脱下西装外套扔到一边,左右卷起袖管,“我现在列个单子,你去替我准备些东西来,再打盆清水。”
眨眼的功夫几个下人拿着单子出去了,云连见状也悄悄退到一边。
从刚才开始他就很在意那名长袍男子,也就是众人口中的邱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从罗占元等人对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此人非等闲之辈。谁遇上都得忌惮三分的复兴社,他竟然轻描淡写地说见就见,莫非本来就是上面的人?还有他口中的“主子”又是什么人?
云连想趁乱溜到楼下看长袍男子如何跟复兴社的人周旋,哪知刚退到门边就被连人俊叫住了:“你过来帮忙。”
云连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只好又回到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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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袍男子再次出现的时候手术已经进行了一半。
子弹取出了。连人俊袖口上沾满了血,俯身凑在冯庭瓒的肩侧,时不时收回身子叫云连给他擦拭额上沁出的汗珠。
“邱先生,您看老冯这伤……”罗占元低声道。
长袍男子不吱声,远远地看着连人俊动作,半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
“不碍事。”
十多分钟之后连人俊替冯庭瓒包扎好伤口,收起毛巾刀具:“暂时只能先这样了,熬过今晚,明天趁早送去医院看看。”
“好,好……多谢连医生。”罗占连连称谢,同时快速地瞄了长袍男子一眼,后者微微点头,示意事情已经解决。
连人俊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接过湿布擦净了手指,忽听得一旁的罗六道:“想不到云先生还有一位当医生的二哥。”
“刚来的时候我就给你介绍了。”
“哈哈,云老板可没说过连先生有如此神通。”
云连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长袍男子忽然开口:“连医生,久仰大名。”
连人俊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抬头略为迟疑地问:“您是?”
“啊,这位是邱道安,邱先生……”
罗占元上前一步还想做些介绍,却被男人止住了话头。
“我也算半个医生。”
“邱医生,幸会……”连人俊同他握了手,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并不记得有听说过一个叫邱道安的同行。
“去年夏天江淮大水,连医生带头组织卫生队去灾区分配药品,接种疫苗,卢馆长可是对您褒奖有加。”
“连医生原来在民济医馆做事,想不到卢玉衡手底下还有您这样的人才!”罗占元在一旁插话,脸上笑得堆起了褶子。
邱道安扭头看了眼床上的冯庭瓒:“医术高明的我见过,但像连医生这么胆大心细的可不多。”
连人俊摆手:“过奖了,不过是尽我的本分。”
云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热闹,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邱道安的脸。男人穿着朴素,说话又总是嘴角带笑,乍一看是个相貌平平的儒雅之士。但稍加留意就会发现此人目光凌厉,心有城府,是个深藏不漏的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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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钟头之后云连和连人俊从罗公馆出来上了自家的车。尽管罗占元“盛情”邀请二人留下小酌一杯,但连人俊的衣服沾了血,折腾了这么一趟也没心思再跳舞了,正巧云连巴不得赶紧回家,罗占元也就不再强求。
送走二人之后罗占元回到书房罗六叫到跟前。
“云连什么时候多了个二哥?你先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老爷,这云连从沈阳回来的时候的确是带了个人,我只知道是个医生,没听说他俩是兄弟啊……”
“亲兄弟?”
“不清楚,我这就派人去查。”
“等等……”罗占元叫住了他,“我自己去问卢玉衡。”
五分钟后罗占元放下了电话。
“连人俊……连翰林的儿子。”
“京云报社的连翰林?”
“他原来还有个胞兄,去年年初被日本人打死了。”
“老爷,听说云连当初就是因为京云报社的事被关东军通缉,不知怎么的又逃回来了。”
“卢玉衡说不知道云连的事,你去查查他跟连人俊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
“连翰林的儿子……”罗占元喃喃两句,抬头对罗六道,“你明天再给卢玉衡打个电话,就说我有一批医疗器具要捐给民济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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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猜邱道安到底是什么人呀~
第52章 再遇香月
见了罗占元本人之后云连也还是没能下决心除去姚百年。
倒不是不愿意做那捅刀子的事,而是一旦把事情闹开,他就等同于公然站在了罗占元这一边,而这罗占元的底细他至今也还是没有摸透。此外,打点鸦片管理公司少不了出人出力,而云连在公共租界尚有大片生意要管,哪里都缺人手,冒然扩充地盘怕是会顾此失彼,叫旁人钻了空子。
总之,思量了半天他认为此事能拖则拖,反正姚百年这边稳妥的很,先老老实实把眼前的钱赚了再说。
然而没想到稳着稳着就出事了。
这天晚上云连正在家中和嘉茂俱乐部的老板谈生意,阿申一个电话打来说有人在华伦路口劫他们的烟土。
华伦路仓库现在囤放的都是姚百年那边的货,最近几天进进出出东西不少。
自打两三年前开始就很少有人敢动云连手里的东西了,更别说公然在路上拦车抢劫。云连闻讯大怒,丢下俱乐部老板就带人赶至华伦路附近的永合电影院。听阿申说抢劫的人失手之后就四散逃走,长顺盯着其中一个一路追至这里,亲眼见着他进了永合电影院。
东西尽管没丢,但人还是要抓的。这永合电影院也不知道是谁的地盘,云连管不着这么多,带人冲进去就是一顿乱搜,把正在散场的客人吓得惊叫连连。经理领着管事人员出来抗议,被云连照天一枪吓破了胆,最后一窝蜂的全滚进了杂物间。
一行人搜遍了角角落落都没见到抢劫者的身影。阿申怀疑两人已经乔装成客人混了出去,而长顺则坚称人一定还在这电影院内,因为“那高个子被子弹刮花了脸,就算乔装也能被看出猫腻”。
听了这话云连叫手下接着搜,留意地板和墙上有没有血,果不其然在三楼窗户边上发现一块血迹。
那窗户外面有个檐,与隔壁的仁光饭店贴得很近,长顺试了试,脚力好的可以直接扒窗跳到对面的露台上去。
云连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那仁光饭店的老板是金家大少爷金云生,四年前云连意气用事间接害死了金家老爷,虽属无心之举,但到底是自己理亏。因此这些年来他对金云生那是能避则避,两家井水不犯河水,眼不见为净。
但眼下人明摆着是躲进了仁光饭店,放弃是不可能的,又不好明着带人去搜,这该如何是好?
犹豫半晌,云连决定先撤离永合电影院,然后和阿申两人装作吃饭单独进仁光饭店看看。
露台的位置是个包间,有人正在里头用餐。云连要了相连的另一个包间,把侍应生支开之后就凑到隔帘前面偷窥另一侧的情况。
隔壁似乎正在上演求爱的戏码。西装男子掏出一个淡红色礼袋递到女士面前,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而后女士倒是大大方方一字一句地道:“季先生,您实在不必费这么大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