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一弦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怪笑，冷声说道：“叫你手下的这些走狗通通让道！”
总领馆的汽车这时已经停在了十米开外的路边，俞宁趁着背后的警察松手之时，立即挣脱而出，捡回了姚一弦的白伞，替他挡住雨水的二度伤害，随后推着轮椅朝着领馆的车辆走去，才走了几步就同孟然的警察队伍狭路相逢。
一方要进，一方不退，再度胶着对峙，直到孟然松了口：“全体上车，紧跟领馆车辆。”
他话音一落，那几十把藏青色大伞这才缓缓地分成了两排，代表姚一弦的白伞总算得以通行，俞宁推着轮椅自中间艰难而过，一路上像是被无数双眼睛反复灼烤，如芒在背。
第319章 谁主沉浮 150
把姚一弦安抱上总领馆的商务车后，俞宁也跟着上了车，落座身旁，他回头一看，就见后方跟了十多辆顶灯闪烁的警车。市公安局的车队不紧不慢地开在商务车后方，一路保持同行，浩浩荡荡地行驶到了黄江中心的大厦之下。
俞宁先行下车，利落地支好轮椅，放稳了姚一炎的骨灰盒，又把姚一弦抱了上去。
两人在英国领事的陪同下进入了黄江中心的G层大厅，正准备一起登上直达118层的电梯时，就见后方的几十名警察已迅速上前，并排站成一行，齐齐地拦在了电梯出口处。
英国领事率先转过身来，看见了走在最后方的孟然。
“孟局长，在这半个小时内，黄江中心的观光厅仅限于姚先生、他的朋友以及我可以入内。很抱歉，你所带领的黄江警察并不在邀请名单之列。”
“警方能同意姚一弦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让他在没有监视的情况下，自由出入、观光旅游。”孟然站定到三人面前说道。
轮椅上的姚一弦语气不屑道：“放心吧，孟然。只要进了这里的上行电梯，所有的下行出口都聚集在这个你看得见的大厅里，除了用专业破窗器击碎玻璃后高空坠楼，没有别的方式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你那么紧张，是怕我逃走，还是怕我跳楼？”
孟然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姚一弦，只是喝令前方的一众警员：“全体上楼！”
在场的警员没有立即执行局长的命令，是因偌大、豪华的G层大厅里往来着大批观光游客和商务人员，其中不乏肤色不同的外籍人士。
警方的排场和阵仗已经让不少人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更有人因发现了姚一弦脸上骇人的伤势，而开始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眼前这一切，俨然是姚一弦所要达到的最佳效果，他继续挑衅孟然：“孟局长，黄江中心可是最受瞩目的公共场合。各国人员来来往往，免不了人多口杂，每个人都手持一部智能手机，随时可以添油加醋、断章取义。你身为黄江市公安局局长，习惯了一手遮天，想必不怕舆论压力，但要是当着英国领事的面，中国警方非要强行抢人，这恐怕这涉到的就是外交问题了！”
俞宁壮起胆子，走到孟然面前，低声说道：“孟然，算我求你，你就给他半个小时吧。”
“闭嘴。”孟然咬牙回说。
此时，在他的四周围越来越多的人驻足围观，喋喋不休。
没有收到孟然的二度指令，拦在电梯口的警员们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姚一弦一行上了电梯。临关门前，轮椅上的姚一弦嘴角一挑，被毁了容的脸上分明挂着一抹胜利者的笑容。
“您看，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盯着他们？”吴瑕在旁问道。
“没用，强制抓捕就中了他们抹黑警方的圈套。”孟然摇了摇头：“你现在就联系市局的同事，让他们立刻盖一张协查通知，把电子档尽快发过来，同步带人去到黄江中心的物业办公室，勒令他们关闭大厦里所有的监控探头。一共两件事，必须在五分钟内全部解决。”
“是，孟局！”吴瑕朗声应道。
话分两头，随着电梯门“叮”一声开启，姚一弦一行人已经到达了黄江中心的顶楼118层，入目便是360度的环型观光回廊。
英国领事侧身对姚一弦说：“姚，如果你肯改变主意，英国政府还是会为你提供庇护。楼下的那位实在是一个大麻烦，我只能保你这三十分钟了。”
俞宁一听，也劝说起姚一弦：“是啊！总领事都已经这么说了，你快答应吧！你的伤势太重了，必须马上去医院！”
然而，回应俞宁的唯有姚一弦的一腔冷漠，他挪开了俞宁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单只对英国领事说道：“我能透露给英国政府的，我已经全都说了，故事还要怎么编下去，就凭你们自我发挥了。”
英国领事闻言，脸色略微一变：“实在太遗憾了，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最后麻烦您一件事，能不能把这里直达电梯暂时停运？我能和孟然抢的也就这几分钟而已了。”姚一弦又道。
“好，这是英方协助你的最后一件事了。”英国领事说完，便复又走入了电梯。
第320章 谁主沉浮 151
一时间，黄江中心的整个顶层仅剩下了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姚一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脸部的大面积灼伤致使他的每一口呼吸都渗着剧痛。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得以小憩的机会，好似睡着一样，坐在轮椅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感受着这难得而短暂的安稳和静谥。
“一弦，你说说话吧……”俞宁蹲到了轮椅旁边，语气里满是恳求，“其实，我们还有机会的，我们还是有路可走的！别放弃，我求你别放弃……”
姚一弦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只是问道：“这里真的是最高的楼层了么？”
“是，是啊……”俞宁不明所以。
那双已全然看不见的眼正朝着四周的玻璃环视而去，姚一弦努力地感受着，随后从轮椅下方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姚一炎骨灰盒，自言自语道：“既然到了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方，那一炎他……应该可以看到我了吧？”
俞宁听出这话里充满了厌世的意味，不禁语带哽咽：“不要啊，一弦……你哥哥已经彻底离开我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再抛下我一个人？”
这句话总到了姚一弦的耳朵里，满目疮痍的脸孔顿时笑了起来：“俞宁啊，知道我跟一炎在死亡这件事上，同样是面对你，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他自问后自答：“一炎他陷得太深，一心想要捆绑住你，到头来只是让你越发地厌恶他，一门心思地想要摆脱他。而我就不同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掉入过你拙劣的温柔陷阱，可你却永远忘不了我，一想到我就会感到切肤的痛苦和恐惧！这才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俞宁冷不防地打了寒颤，嘴上却仍坚定：“不，我这次对你是真心的！我再也不会花心，再也不会三心二意了！要是你真的死了，我也不会继续活下去！”
“打住吧，我听着犯恶心。”姚一弦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论演技，要跟你相比，我还真是自愧不如！你把自己说得这么痴情，想必连自己都感动了吧？可惜你骗得了一炎，骗得了孟然，甚至连自己都骗过了，可你却骗不了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有多虚伪，在你那颗卑鄙、自私的心里，真正爱的人只有你自己！”
姚一弦说得咬牙切齿，忽然又换了一种哀怨的语气：“不过也无所谓了，因为从今往后，烙在你记忆里的只有我一个人，你终于可以不用多想起一炎了，你根本就不配想着他。有我在他身边，他再也不会受到你这个人渣的伤害了……”
俞宁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他俯身到姚一弦面前，跟着“啪啪”两声，自抽了两记嘴巴：“我错了，我一定会改！请你再相信我一次，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姚一弦根本不搭他的话，自顾自道：“你说，我的脸现在变成了这个鬼样子，还会有人把我和一炎认错吗？”
“不会的！你就是你，一炎是一炎啊！”俞宁顺着姚一弦的话说道。
“这还不够，我不能和一炎有一点点儿相像的地方……”姚一弦神经质地絮叨着，“当初是我连累了他，那帮寻仇的人本该绑架的是我啊！这副容貌只能属于一炎一个人，我不能再拥有了，我不能再害了他啊！”
蓦然间，姚一弦睁开了他血肉混沌的双眼，好似正直直地看着俞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