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手握成拳，指骨发出的声响，听得人不寒而栗。
何启言眼见情形不妙，赶紧站去我和他中间，又要劝架。安澜只是挥手一推，就把人清去了一边，他怒极反静，语气平和地对我说：“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鼓足了勇气，把立场又表达了一次：“我知道在外人看来我根本配不上齐锐，我也知道他和锋爷还有很多大事没有完成。我不会背叛他，我也不会出卖原则，不择手段地去达成目的，但我既然选择了他，我就会用我的方式去帮他！”
“是啊，你不会背叛他，不会出卖原则，你多干净呐！”安澜冷笑了起来，“因为那些阴暗的龌龊事，我都帮忙做了啊！你捡了一个现成的大便宜啊！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齐锋逼齐锐去娶市委书记的女儿，但是为了你，他不肯就范。董书记那边的势力就此不要了吗？开什么玩笑！那问题来了，谁来娶？你吗？你就是愿意，董家还看不上你！”
安澜说的这一切让我一下怔在了当场，我从来就没听齐锐提起过联姻一事，他不让我知晓陈婉华的死因，不让我涉足他和齐锋之间，把我保护在一个隔绝的象牙塔里。
只是，我不入地狱，依然有人要入地狱。
我的视线不禁又落在了安澜的鞭痕上，我两眼发酸，使劲把泪水逼回眼眶：“师父……你是我最尊敬的人啊，我求你别再这样下去了，好不好？”
若不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安澜从不稀得跟我辩论。今晚的他像是绷不住了，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你以为齐锐是什么人，平淡过完一生的普通人？他就该哄你、宠你，为你放弃掉计划和初衷吗？你招惹的那位太子爷，你以为只要缩起头来当鸵鸟，他就会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么？你那么天真、弱小，连跟对手对话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帮他？”
我发现我没法和安澜沟通了，他是天生的战士，顽强而执著，他的理念一旦形成，便如信仰一般再也无法推翻。他提醒了我，要想和齐锐并肩而行，惟有变得强大，惟有走出那个齐锐为我精心构建的安全岛，真正地融入他们的战役。
身后，总队长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了，齐锋走了出来，冷眼盯着我和安澜：“吵什么呢？要争风吃醋，回你们市特折腾去！”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我身上：“孟队，你进来。”
我深知这次面谈的意义重大，它或许能让我进入到齐锋的视线，真正接近他们所处的圈子。
我如履薄冰，如接圣旨，刚要跟过去，一只手腕却被安澜猛地一拽。下一瞬，他飞快地挡住了我的去路，面朝齐锋：“你拖我一个下水还不够吗？别动他！”
齐锋微怔，继而回呛安澜：“我不就跟孟队谈个话，还能吃了他啊？”
安澜仍旧坚决：“孟然是我的下属，你要跟我的人对公谈话，先出一份公函来市特。”
“我跟他是谈私事。”
“市特的支队长应该和齐总您没什么交情吧。”
“怎么就没交情了？他是我弟弟的谁啊？”齐锋瞅了我一眼，又拿话去刺安澜：“要攀起亲戚来，人家可比你亲，我问他两句怎么了？”
我在安澜背后打起圆场：“锋爷也就跟我随便聊聊……”
“住口！”安澜冲我低吼了一句。他坚持不肯放行，跟齐锋针尖对麦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他没什么能力，为你所用还不够格！”
齐锋的神情倒很淡然：“安总啊，你那么大公无私，有人领情吗？我可告诉你了，我请孟然这叫请，你别逼我去让齐则央来召唤他。”
“你！”安澜怒极，却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慢慢松开了握住我的手，瞪着齐锋问：“有我这么一个牺牲品还不够么，你还打算再伤害齐锐一次？”
“我干嘛了我？哦！我就不能跟我弟弟的人说个话啊？”
齐锋懒得跟安澜扯皮了，叮嘱边上的何启言道：“小何，你老大受了外伤，你也算是个医生，送他回市特，包扎一下。”
何启言连声说好，我从安澜背后走了出来，小声宽慰他：“我不会有事的，师父。”
安澜不答我话，他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像有波纹涌动。我跟着齐锋进了办公室，房里茶几倒着，一地杯碟碎片，狼藉不堪。齐锋坐回了他的办公椅，隔着长长的几案，一下没了表情，顿时变得威严起来。
“找我什么事？”齐锋发问了。
我守了他整整一天，起初是为了解释齐锐之所以持枪，是因为我遭到了绑架。我希望齐锋可以网开一面，尽早结束对齐锐的禁闭处罚。这会儿我却突然改了口，斗胆进言：“我希望能代替安总，去桑区执行本次的任务。”
“哦？”齐锋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忽然来了兴趣：“相比安澜，你有什么长处？”
“您知道安总还放不下齐锐。”我站在原地，看着齐锋往下说：“黄江是全国最安全的城市之一，市特最寻常的工作无非城市安保，危险系数并不很高。但到了桑区就不一样了，我虽然不知道这次任务的内容是什么，可如果让安总过去，在那样的环境下，我怕他会抱着必死的决心，孤注一掷，造成无谓的牺牲。”
齐锋点了一支烟：“你是说，安澜可能会单方面殉情？”
“这是我的个人猜测。安总是整个黄江警界不可或缺的栋梁，在他调整好状态之前，派他出任务，这样风险太大。”
齐锋的问话句句单刀直入，绝无废话，他又问我：“那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办好？”
“我的履历和所带支队的成绩，可以马上发给您。”我不卑不亢地回复，“另外，我是要安澜无恙回来见齐锐的。”
“喜欢我弟弟？”齐锋以手支头，略有兴致地看着我：“你们都是党员干部，这个事呢，只能怪是时代不好，没法搬到明面上。”
齐锋这话还只停留在表面上，他并没有深度施压，现在就搅黄我和齐锐。我说：“锋爷，这件事是我缠的齐锐，我一直喜欢他，他被我烦得没办法才答应了我。”
“哟，齐锐的人倒一个个都挺讲情义啊。”
齐锋似笑非笑，他考了我一个问题，说如果刚才门口那一幕，变了花样再度重演，他与安澜，再多加一个齐锐，三个人都对我有规划和安排，意见不一且互不相让。这个时候，我该听谁的？
我心知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答谁都是扣分，都是错。于是，我说：“要是真让三位领导意见不合，那一定是我的错，我会一一协调。”
齐锋笑了起来，竟夸我还是有比安澜强的地方，尽管领导能力不及他，但是态度好，情商高。
“行吧，你说的我会考虑一下。”齐锋灭了烟，听似漫不经心道：“最近83号的食堂好像换厨子了，米饭做得特别硬，齐锐他有胃病，这些天要不你就辛苦一下，过来送个饭，把吃的交给吴瑕就行了。信件、纸条什么就别夹了，违规。”
齐锋给我一个面子，为我和齐锐开了一扇方便之门。
这次，姚一弦精心布了一个大局，费尽周折才囚禁了齐锐，必然不肯善罢甘休。而齐锐也早料到齐锋会给他一个教训，不肯轻易放人。所以，他让我好好照料家里，不要插手这件事。
安澜的想法应该与我一致，他也想替齐锋办好一桩事，从而豁免齐锐。那一身鞭伤、那个去往桑区执行的任务均是他付出的代价。我没法让他继续承担，我必须采取主动。
第88章 与子同袍 35
而后的两天里，我往返于市特和83号。我每回都在禁闭室门口把饭菜交给吴瑕，看着他送进去。吴瑕出来的时候，总会把门带上，连一条缝也不留。我站在禁闭室外，伸手在门板上轻扣出一串电码，内容十分短小，仅有两个字——我在。
没过多久，门里会回复一串叩击，意思也很简洁——回家。
齐锐依然不让我掺和这件事，我与他一门之隔，却好似天各一方。
安澜自打被吴瑕拒了之后，又在董小姐那头吃了闭门羹。
杜刚消息灵通，从外打听来了新鲜、热辣的一手消息，说是安总队跟董书记的女儿出去约会，共进了一顿全程尴尬的晚餐，两人有一聊没一搭的，一人说着反恐形势，一人讲着国际金融，整个儿一牛头不对马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