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奇地四处张望,已经忘了自己的手还抓着邢祁的胳膊没放开,被邢祁轻轻挣了一下才陡然醒了神,忙不迭放开手,又慌忙道歉:“对不起,我......”
“无妨。”邢祁面色淡淡,走在前面,余黎忙跟了上去。
约莫半柱香工夫,余黎已经随邢祁站在了一座山间庭院里,他其实很想和邢祁说说话,但看邢祁冷淡的样子,又不敢开口。
两人又走了会儿,邢祁突然停下,随手指了个方向,说:“你就住那吧。”
余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个虽小却颇精致的小院,隐约还能看见一角池塘,他心里顿生喜爱,忙应下了。
四下看看,庭院虽大,走了半天却不见别的人影,冷清得厉害,就好像自己来之前,这里只有邢祁一个人住着,想到梦里见到的那个总是独自一人的身影,余黎心里不觉多了些异样的感觉,只是那感觉清淡如烟,还没来得及抓住,又消散了。
“师尊,你回来啦!”
“师尊。”
两个声音先后响起,余黎在邢祁身后探头去看,前面却是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少年,看外表年纪都不大,不知是邢祁的什么人。
邢祁微微点头,瞥了余黎一眼,对那两个少年说:“这是余黎,最近将会住在这里,你俩且帮忙照看着。”
其中一个活泼些的少年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余黎,疑惑道:“师尊,他身上好浓的妖气,他是妖修吗?”
说罢还走上前来,小孩子瞧见新玩具似的拉了拉余黎的衣袖。余黎身上穿的还是凤萝当初去凡人的镇子里给他找回来的那件红色衣裳,在凡间已经是难得的好料子,然而在这里,却显得尤为粗陋寒酸,更遑论这衣服下摆处还有被树枝刮破的一道口子,还未来得及缝补。
余黎略后退一点,不太敢看眼前眉目精致,气质高贵的少年,少年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所制,略一看去平平无奇,仔细看时,上面绣的云纹水纹却随着少年的动作微微摆动,仿佛真的一般。余黎看得呆住了,低头又看见自己的破衣服,便有些不好意思,将衣摆往后扯了扯,想将那道刺眼的口子挡住。
“让他先住碧水阁,你们两个上些心,切记不可到处乱跑。”邢祁最后看一眼余黎,转身离去。
“是,师尊。”另外一个看上去沉稳些的少年应了,恭敬立在一边目送邢祁离开,等邢祁走远了,才转过身来,拍一把还在和余黎大眼瞪小眼的同伴,说道:“玄羽,别看了。”
“喂!天武,你看出来他是什么了吗?”玄羽依旧饶有兴致地不断打量余黎,一边拉了自己同伴一下。
“腥味这么重,是水里的东西。”天武淡淡应了,瞥一眼余黎,走在前面道:“跟我来,去你住的地方。”
余黎一下子红了脸,自己悄悄举起手臂闻了闻,低声道:“我......我不腥啊。”
“噗嗤”一声,玄羽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捂着肚子道:“天武说的可不是你身上的味道。”
余黎懵懵懂懂的也没怎么听懂,含糊应了,见天武已经走得远了,忙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并排走着,没有冰山似的邢祁在场,三人年纪又相仿,倒是很快放松下来,熟了起来,天武沉默话少,玄羽则个性跳脱外向活泼,于是大半时间都是玄羽和余黎在说话。
“你已经两百岁了啊?哇,看上去好小啊!”
“你是鱼吗?是什么鱼?”
“鲤鱼?你住的院子里有池塘,一会儿能变给我看看吗?”
“我们?我们是师尊的徒弟,好几十人想来给师尊做徒弟呢,最后师尊只选了我和天武,说我们有天分,嘿嘿,厉害吧?”
“喏!到了。”
“师尊吗?他一般都自己闭关修炼,不怎么管我们,没事不要去打扰他,师尊发起脾气来很恐怖的。”
......
一路上玄羽的嘴巴就没有停过,余黎初来乍到的惊惶也被冲散不少,开始简单地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关于自己为何被邢祁带来如望山,和自己与邢祁的莫名牵扯,他并没有多说,玄羽见他含糊回应,于是也就不再继续问。
“那我们就先走啦,你要是想找我们,就往东边走,飞云轩,记住了吗?别的地方你不熟悉,就不要乱走。”
余黎忙应了,将他们俩送至门口,临走前一直沉默的天武倒是开口了,继续强调了一遍:“不要到处乱跑。”
见余黎连连点头,才转身和玄羽一同离开。
终于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余黎大大地吐出一口气,紧绷了半日的身体总算是放松下来,于是疲乏也随之而来。他想了想,将衣服小心脱下来放在池边的回廊栏杆上,自己纵身跃进了池塘。
咕噜咕噜咕噜......
一连串的水泡从水里浮起来,余黎吐着泡泡,十分愉快地游了好几圈,等他过足瘾,靠着一块石头停下来,不踏实的感觉才突然涌了上来,顷刻间将他包围。
这里是如望山,不是松萝山了,没有可以依靠的凤萝,甚至连可以随意打闹的胡白也没有,原先在松萝山他走不出水潭周边十里地,如今和那时也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被再三警告不要乱走,依旧是被拘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本以为和邢祁走,就能时时见着他了,却原来也是自己的妄想。
余黎慢慢沉到水底,静静地,一动不动。
接连几日,玄羽和天武都没来找过余黎,余黎原本也是自己一个人呆惯了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况且院中池塘里灵气充裕,待在里面修炼的速度可比之前的小水潭快多了,他不知道邢祁会允许自己在这里呆多久,便抓紧了时间吸取灵气修炼。
只是他再也没有梦见过邢祁了。
以往他也不是每日都能梦见,但每过两三日总归会在梦里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眼下他已经来这里十来天了,竟是一次都没有再梦见邢祁,虽然现在近在邢祁身边,却感觉与他的距离比以往更遥远,余黎愁得鱼鳞都没有色泽了,无精打采歇在莲叶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吐着泡泡玩。
他全然没发现,池塘边,邢祁已经看了他好一会了。
余黎说戚骨剑是自己掉下去的,邢祁其实不信,他更不信的是余黎说的晚上会梦见他,这种不知道从哪里编来的鬼话,要信了自己就当真是个大傻子了。只是戚骨剑到底是怎么回事,剑灵戚骨为何会提醒自己带上这个小妖修回来?而这个法力低微的小妖修又是打着什么主意,二话不说就跟着自己来了......邢祁对这些感到好奇,他担忧这事儿和离破天有关联,这几年来,不断有消息传来,说离破天几个忠心的部下正在暗地里谋划,要为离破天报仇,或者说,是要复活离破天。戚骨剑已经失落百年,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现身,邢祁不由得便多了些思量与警惕。
若不是自己借口重伤迟迟未愈,又遭妖毒缠身,哪里能躲得了这些年的清闲。邢祁心知肚明那些宗门大派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人前尊称一句剑神,背后编排自己不懂人情世故高冷难接近的多了去了,只是自己一向懒得与人浪费口舌,并不与他们计较罢了。
眼下看来,清闲的日子不会太多了。
妖修们已经明目张胆将人弄到了自己面前,只是用的方子未免太拙劣了些,派来的人,也......傻乎乎的。
眼看自己已经呆立半晌,池塘底下的那条鱼还是不为所动,哪怕邢祁向来不注重这些的,也未免生出了一点被无视的恼火。
他轻咳了一声。
没有反应。
邢祁皱了眉,右手随意捏了个诀,白光一闪,水面顿时像是被大石砸下,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总算是有反应了,邢祁无语的看着金红色的鲤鱼被惊吓到,漫无目的瞎窜了一会儿,不是撞在莲梗上,就是栽进了泥里,好不容易才想起来游向水面,哗啦一声变成人形,跌坐在邢祁脚边。
“师......师尊!”余黎又惊又喜,赤条条站起身来:“你怎么来啦!”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邢祁,只好随着玄羽他们一样叫师尊。
邢祁不自在的将目光转向池塘,又咳了一下,可惜余黎一点也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仍旧兴冲冲站在他跟前,毫无要穿衣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