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祁伸手将他扶了一下,看了他一会儿,几乎要将玄羽看得心慌了,才听邢祁开口说:“玄羽,对不住。”
玄羽立刻呆住了,邢祁又说:“本是我没有尽到做师父的责任,平日对你们的管教也少,天武的事情,说来应该怪我才是。”
“不是这样的......”玄羽急着争辩,但邢祁抬手止住他的话,叹息道:“我原本也不适合当人师父,教授徒弟,反而白白耽误了你们,玄羽,另去寻个好师父吧。”
“不,师尊,你不要我了吗?”玄羽哭得可怜,连一边的烈青也兀自摇了摇头,走开几步,让这师徒俩将话说清楚。
“不是不要你,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今后,顾不得你了。你何必在这里磋磨时光?”说完又拉过玄羽的手,在他手里塞了个储物袋,说:“这里面,是我之前给你们做的一些法器符箓丹药,但总也寻不着机会给你们,现在天武不在了,都给你吧。你若是怪我,怨我,我也无话可说,是我对不住你们。”
玄羽捏着手里的袋子,呆呆看着邢祁,但无论他怎么哭泣求情,邢祁始终不愿意再开口,烈青实在是看不下去,走过去将玄羽拉起来,将他带到门外,劝道:“先回去吧,邢祁并不是良师,你不必太执着。”
但玄羽只是默默流泪,并不答话,烈青也无法,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余黎的事,他该是要疯了,你......可怜可怜他......”
闻言,玄羽身子猛地一震,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低着头慢慢走了出去。
烈青叹息一阵,回身进了房间。
他大剌剌坐到桌边,和邢祁对视着,不准备先开口。
果然还是邢祁忍不住了,犹豫着问:“烈青,余黎他......是不是出事了?”
来了。
烈青低头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看不清表情,问道:“你还记得多少?”
邢祁皱着眉摇摇头:“没有多少,我似乎看见他变成鱼,躺在地上,其余,都不太记得了。”说完,凑过来一点,将手伸到烈青跟前,说:“还有这个,我总感觉,和余黎有关。”
他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坑坑洼洼的,已经焦黑的圆丸。
烈青摇摇头,无声苦笑一下,慢慢的,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邢祁听。
松萝山晚上的风,似乎格外凛冽刺骨,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焦土,哪里还有第一次来时的青翠繁茂。空气里隐约还有些草木燃烧后的焦糊味道,一脚踏下,便有无数灰烬尘埃飞起,于是那味道越发浓郁起来。
邢祁有些失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这都是拜自己所赐。
余黎之前待过的水潭里,水生生少了一半,被风吹过来的灰烬在水面积了厚厚一层,看不清水面下是什么情况,烈青捂着被邢祁一拳打肿的脸颊,站在水潭边看着,心里也有些忐忑。
“余黎,余黎!”邢祁半跪在潭边,朝着水里唤了几声,但是毫无反应,水潭里寂静无声,就像这里只是一潭死水,里面什么也没有。
略等了一回,邢祁无法再忍受那种焦灼,起身跳进了潭里。
水面被灰烬覆盖,因此水面下暗黑无比,一点光线也没有,邢祁摸出一颗夜明珠,才勉强有了点光,得以看清附近一小块地方。
无数的浮尘、渣滓漂在水中,随着邢祁的动作荡来荡去,毫无生命存在的迹象,莫说鱼了,连虾米蜉蝣都不曾看见一只。邢祁的心于是也随着他逐渐的下潜,越发沉重起来。
很快,他就潜到了水底,触到了潭底的软泥,看清楚脚底下没有那抹红色的身影后,邢祁才小心翼翼踩到了泥上,一点一点在石缝、沉木间搜寻。
没有,还是没有。
水潭能有多大,邢祁沿着边缘已经走完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余黎最后沾了满身尘土躺在地上的样子历历在目,烈青说临走时将他放回水潭的,可怎么都找不到。
被搅乱的浮尘又慢慢恢复了平静,邢祁扶着石壁,呆了好一会儿,又重新开始找。
水底的一个小小石坑里,一条红色的鲤鱼藏身在坑底的软泥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在水里走来走去的巨大人影,石坑边上,有被什么利刃削过的痕迹,不过也只有一道。
鲤鱼浑浑噩噩的,看了一阵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肚子也饿,趁着那人影背对着自己在石壁缝里查看摸索,自己悄悄游了出来,想去找点东西吃一吃。
“哗啦”一声,邢祁浮出了水面,在外面等的忧心不已的烈青立刻过去问道:“找到了吗?”
邢祁小心地将双手举出水面,他的手中托着一枚水球,水球里,一条瘦伶伶的鲤鱼受了惊吓,正没头没脑地胡乱瞎蹿,不时就撞到了透明的水球壁上。每撞一下,邢祁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甚至还下意识伸出手去,好像想要摸摸余黎被撞到的地方。
烈青高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下了,摸着还在痛的脸颊,连连说:“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他伸出一只手,将邢祁拉出水,邢祁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也顾不得收拾,就御风往如望山赶。想着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烈青也不再紧跟着邢祁,自己脚步一转,往最近的一个繁华凡人城镇去了。
在勾栏院花天酒地了三四天,烈青才算是缓解了前几天的紧张沉闷心情,舒畅了不少,又好奇邢祁和那小鲤鱼如何了,便丢了几个银锭子给扭着腰一脸谄媚的老鸨子,自己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如望山他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可这次当他晕晕乎乎踏进邢祁的院子时,差点以为自己喝得太多跑错了地方——这院子,哪里还是以前的样子?
地面上的大块青石地砖被翻开来,乱七八糟堆在院子一角,原本铺着青石的大半个院子的地面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坑,约莫一人深,邢祁正站在坑底,不知道在干什么,烈青堪堪看得到他头上的白玉冠。
“邢祁?你在干什么?”
烈青的酒立刻醒了,饶有兴致的蹲在坑边,朝坑里看,邢祁没说话,埋头将大大小小的灵石整齐的铺在坑壁和坑底。
“你这是......挖个坑藏灵石?你还缺这个?”烈青一头雾水,不解地问。
邢祁终于抬头,无语地看他一眼,解释说:“我给余黎做个池塘。”
说话间,邢祁已经用灵力将最后一些灵石铺设完毕了,又将多余的灵石在坑底铺了厚厚一层。检查一遍,似乎是没有遗漏的地方了,邢祁才颇为满意的跃上地面,接着取出自己的佩剑,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猛地劈了下去。
从屋顶到地面,立时被一道宽约半尺的裂痕给分开了。
烈青吓了一跳,不知道邢祁突然发什么疯,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问出来,被剑气劈开的深深凹槽里,已经有水流汩汩流了出来。
这下不用解释烈青也看懂了,池塘挖好了,可不是要引水进来?邢祁房间后面有一处灵泉活水,他直接劈开地面,将那里的活水引到院子里的池塘里来了。烈青讪笑几声,干巴巴道:“你这......还真是大手笔啊。”
可惜邢祁忙得很,无心搭理他,又去廊下搬了个小缸过来,里面似乎种着什么,烈青仔细一看,小缸里面迎风微微摇曳的,可不就是自己当初给他寻来的枯叶莲?
邢祁似乎是想将枯叶莲拔出来栽到新挖好的池塘里,但犹豫了片刻,干脆将整只缸放到了池塘底稍高的一块地上,等水灌满池塘,约莫这枯叶莲刚好能露出水面去。
安置好枯叶莲,烈青想邢祁怎么着也可以休息会儿了,自己来了半天,都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结果没想到邢祁又开始在储物袋里摸来摸去,不知道在找什么,半晌,终于找到了,稀里哗啦一大堆不知道什么草叶子被拿出来丢在地上,还滴滴答答淌着水,新鲜的很。
眼见着邢祁像个田间农夫似的,拿着那堆水草,一棵一棵,认真的拿灵石压住根须,叫它们不要倒伏下去,烈青彻底放弃了和他搭话,干脆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将已经被丢到角落去的石凳子挥挥手招到跟前来,坐在那看邢祁干起了农活儿。
这情形真是十分新奇好笑,烈青自小认识邢祁,知道这人脑子里一向除了剑术和修炼,再无其余的事情,说得好听点是潜心笃志,心无旁骛,说得不好听点,真真的无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