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下面传来了如雷般的掌声。
裴若云顺着声音朝楼下探了探头，就瞧见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一手拿着惊堂木一手拿着把素面扇子走上了台。看样子是个说书先生。
“今天给大家讲一个远在海外之国的故事……”那说书先生重重的拍了下手里的惊堂木，一字一句道。
一模一样的开头, 又是一个拿太子遇刺讲故事的。裴若云心里腹诽道。
布衣百姓们虽然不敢直接议论皇家之事, 但是像这样含沙射影的也不少。只要不涉及过多，皇上也睁一眼闭一眼。
就这一上午，这样的开头她听了不下三四遍。不是说是海外小国就是说成天上宫廷。这版本也有四五个, 有说是邻国细作所为的，也有说是山贼土匪所做的，还有人说是被孤魂野鬼勾了性命的。
“话说那日正巧是中元节, 马车走在乡野间，突然听闻一声婴孩的啼哭……”
听这个开头，裴若云就大概知道这个说书先生说的是之前鬼神的那一版。
就在裴若云沾沾自喜的时候, 那说书先生突然画风一转。竟然说起了前些日子小皇孙薨逝的事情。
“这位端明君做贼心虚。因为这几个月前，他为夺自己哥哥的皇位，亲手掐死了刚刚出生不久的亲侄儿……”
裴若云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这先生话里话外都在影射小皇孙的死是太子所为。要知道，虽然朝中多有人怀疑但却从没有人敢这样说。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这命就不知道报不报的住了。
裴若云正为他捏了把汗就听下面的这位先生依旧得意洋洋的说着，“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孩子心有怨气化作了一个鬼婴来索这端明君的命来了。”
萧自清听着下面的这位先生侃侃而谈也皱了皱眉头。他将白釉碟子里的花生一一剥开放在裴若云的面前。“这说书的先生恐怕是做不久了。”
裴若云附和着点了点头。当今圣上虽然不信鬼神，但是却很厌恶民间的百姓把皇室和鬼神联系在一起。尤其，他议论的事还涉及到两位皇子。兄弟阋墙本就是家丑，何况这还是皇室的家丑。
“这说书先生胆子不小。”裴若云将花生捻起放进了嘴里。
萧自清依旧低着头耐心的将花生的红衣去掉，“朝中大臣都不敢议论的事，平头百姓有几个敢如此说话的？恐怕这个说书先生也不是个简单的。”
裴若云将嘴里的花生咽下去才道，“王爷的意思是，这先生是受人指使。”
“若不是受人指使，那就是自己在找死了。”萧自清冷笑一声。
裴若云看着他眼中的寒意，只觉得背后发凉，更是不敢去拿面前的那几颗花生。
“若是如此，梁王就是首当其冲。”裴若云看着台上的那个说书人又皱了皱眉头，“可这是为何？若是在太子殒命之前还可以削弱民心，借机夺位。如今太子都已经死了，梁王这么做原因是什么？”
萧自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的确，如今所有的行为都像是为时已晚。或许这些事从一开始就不是太子，梁王两个人做的。
他刚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听见楼下吵吵嚷嚷的。
一群官兵正把镣铐戴在那位说书先生身上。“非议皇室，按律收押。”
这倒没有出乎意料，裴若云低叹了口气，腹诽道，这一进去就不知道出不出的来了。
官兵们刚走，就有一个黑影翻过了栏杆，站在了裴若云身侧。
他略一抱拳，喘着粗气开口，“大理寺少卿刚刚去了梁王府审问。”
萧自清抬起了头看着他，“这么快，大理寺就找到了证据？”
承影重重点了下头，“说是薛统领找到了一个刻着安字的剑穗。”
安字？这下梁王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安家本来是武学世家，薛统领就曾在安家学武。梁王自小身子差，皇上特意把安家的当家请进宫里。让梁王学武，强身健体。
萧自清也轻轻啧了啧舌，“安家多年不参与朝政，能指示动安家的除了皇上也就是梁王。”
虽然如此，但也只是一个剑穗而已。若是有心人特意栽赃也不是不可能。
“除了剑穗他们就没有别的发现？”裴若云问。
承影望了望四周，放低了声音道，“听昨夜巡查的人说，那刺客下手又快又准。而且是左手。”
裴若云心下一惊，自粮草之事后这位左手使剑的剑客倒是越发的惹人好奇。
萧自清揉了揉发涨的眉心。天下间，使左手剑的人本就不多。能将左手剑使的如此流利的，偏偏那安家的家主就是一位。
“可有人去洛阳查看？”萧自清站起身，望着天上晦暗不明的云彩道。
承影微微颔首，“昨夜就派人去了，家仆都说安家主没有离开过。”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毕竟都是安家的人，护主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们确实发现他剑柄上的剑穗不见了。”
听见这句话，裴若云的右眼不逢时宜的跳了一下。这巧合的有些诡异了。
萧自清也觉得此事越发的不简单了，他连忙问，“那安家主就没有解释几句。”
承影叹了口气，这事关人命怎么能不解释。只是这理由太过荒谬，让人信不得。“安家主说，这剑穗前两日就不见了。兴许是掉在哪里了，也没人注意。”
这才真是说不清了。
裴若云也跟着叹了口气，这安家主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要他全家性命作陪。
萧自清的手指轻敲着榆木的桌面，发出深重的咚咚声。“这件事不会是安家做的。安家爱惜羽毛，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不会是他们来做。恐怕，这京城里还有其他人搅局。”
梁王府里，萧仌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寒冬时才会用到的棉被。
“父皇，这事不是儿臣做的。”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已经病的说不出话来。
站在一旁的梁王妃只能暗自抹泪。昨天太子在的时候，梁王还能和太子吵嘴。今日已经是喘不上气了。
皇上看着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孩子病成这个样子也是于心不忍，但是他更要给那个殒命的孩子一个交代。
“你曾托自清给朕带来一个包裹，那包裹里有你正妃，侧妃的笔录，也有你阖府上下的语供。你怀疑是太子动的手！”
萧仌的喘气声越来越大，等到皇上话毕时，他已经呕出了一口鲜血。
梁王妃连忙捧着帕子上前，轻抚着他的后背让他好受一些。
“父皇！”萧仌推开了梁王妃的手，红着眼睛道，“我是有心夺太子位，也有心为我那刚出生三天的孩子报仇，但我却不想毁了大徐。”
说着，萧仌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泪。“我的身子已经不行了，若是太子殒命，徐国就只能交到萧炎手里。我不会断了徐国的后路。”
皇上的神色略微动容。但是比起那个毫无心机的秦王，他还是更怀疑眼前这个心思缜密的梁王。
“爻儿出事的地方发现了安家的剑穗，你可有什么好说的？”
萧仌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趴在床头又咳了好久才缓缓道，“儿臣不知，这定是有人要陷害我。”
皇上揉了揉太阳穴。这一夜，最疼爱的儿子病重，最看好的儿子逝世。他已经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了。
他慢慢站起身，叹了口气道，“你身子不好，还是好好养病。朕会让院正来看你。”
他的语气里有股说不透的苍凉。在皇上身边这么久，萧仌自然知道他这个语气就代表着失望。
萧仌拼命伸长了胳膊，拽住了皇上腰间的丝绦。“父皇，此事真不是我所为。若是我所为就让我当场殒命，活不过今晚。”
他还想在和皇上说几句话，但是皇上却已经甩开他的手走远了。
萧仌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只觉得气血上涌。一股甜腥味涌上了嗓子。
他用帕子捂住嘴，又呕了一口血出来，就仰面倒了下去。
第46章
夜里, 梁王府门前的那两盏红灯笼悄悄的被人取下，换上了两盏素白。原本空荡荡的大厅也被一具黑色的棺材占满。
梁王妃身披缟素正安排着下人们去各个府邸报信，就看见院外跑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我被禁足不过数月, 王爷怎么就去了？”她歇斯底里的朝着梁王妃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