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很难过痛心,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岳谅重复了一遍,忽然翘了翘嘴角,“你真的能理解吗?”
“如果你真的能够理解,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对我说这些话呢?”
房门关上,符春带着害怕虚软的女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房门以内,岳谅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上,有别人的命。
她记得割破喉管动脉时的感觉,很重,很吃力,血液的喷射力强劲,温热。
刀子在□□里的时候,会结合血肉,调动一切带来阻力。
每下一刀,都必须用尽全力。
那些记忆纷至沓来。
笃笃。
笃笃笃。
房门第二次被敲响。
这次大概是袁警官。
岳谅在慢条斯理的敲门声中走过去,把门打开。
一声响指在耳边炸开,她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对上沈当归的脸。
后者对她住在风光如此优越的地方颇具微词,“岳小姐真是好福气。”
岳谅毫不犹豫转身关门,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挤了进去,门夹了一堆空气后与门框严丝合缝。
拉满窗帘,不太明亮的房间内,两人对峙。
“不欢迎你。”
沈当归第一次来,十分自在,自己找了个位置想坐下,一拉椅子,手停顿了一下,看向岳谅,“这个位置是……”
“陈达达一般都坐在这里。”
沈当归露出了然的神色,点点头,坐下来。
岳谅依旧站在门口:“你要说什么?”
沈当归微笑:“是你要说什么。”
“我没有要说的。”
“哦?”沈当归挑眉,“没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没有。”
“复活卡……也不需要?”
空气安静,沈当归笑眯眯盯着岳谅,后者终于挪动脚步,走了过来。她走到桌边,右手按在桌面上。
“当然,老规矩,你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按在桌面上的手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岳谅开口,一字一顿。
“不需要。”
“我也很喜欢那个孩子,可以给你打折。”
“不需要。”
“嗯?”
“就算这次活了,他还是会死的。”
沈当归笑看她,微微侧过耳朵表示自己正洗耳恭听。
桌上的五指绷紧,语气顿挫清晰,“死一次已经足够痛苦,不需要再第二次了。”
沈当归耸肩:“这只是你的想法,也许小胖子想活着再来一回呢?”
“现在能做选择的是我。”
难以言喻的沉默在昏暗的房间内缓缓打开,不久之后,又在沈当归忽然的笑声中快速收拢,消失无踪。
岳谅松开扣着桌面的手,垂在身侧。
沈当归的笑容肆意张扬,此情此景表现的是毫不遮掩的冷漠。
“那么,我们来谈一下合作的事情吧。”
岳谅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来,不意外变成这样的展开。
他若是真的只是为了送复活卡而来,才要怀疑其居心何在。
“作为合作的诚意,对于您展开的教学活动将不再收取任何费用,并且保证绝不在您背后捅刀,岳小姐觉得怎么样?”
沈当归的人品摆在这里,岳谅并不怀疑他的话。
只是既然合作而非雇佣关系,有些话也必须说在前面。
“我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地方吗?”
沈当归笑了,食指轻点自己的太阳穴:“我需要你的思维方式以及行动力。”
“你需要?”
“您总是容易忽略这样一个事实,同样的决定,我去做和您去做极有可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沈当归对自己的运气丝毫不抱期待,“所以在不得不合作的情况下,我只相信您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跟上我。”
沈当归无论何时都是目的明确的人,这一次也是一样,游戏只会越来越难,他无论何时都想赢,并不代表他喜欢这样的游戏。
所以他要用最快的速度通关,重新掌控自由。
“那势必意味着我需要承担的风险也在成倍增加。”
“对。”沈当归点头,“不过岳小姐本来就是激进派,再豁出去一点对您来说有难度吗?”
岳谅合拢十指,声音落地。
“没有。”
半雇佣关系正式转为合作关系,两人不再花时间谈条件打机锋,而是做到了最大限度的坦白与分享。
“关于那个提问机会……”岳谅跳过了一些细节,把自己的提问过程还原了一遍,“这就是它给我的答案,从中我有两个猜测。”
“第一,0000是有情绪的,它是不是数据化的程序,它……不,或者说它们,背后就是测试我们的人。”
沈当归打了个响指,“有情绪就会有机会,我也简单的试探了一下,他们的思维并没有出类拔萃,非常普通地符合人类心理。”
岳谅对他的话表示认同,接下去道:“第二,既然他说新世界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那我的解读是,我们现在也正存在在脑海里。”
听她说完,沈当归抬眼,恍然。
“岳小姐的问题果然能带来惊喜,那现在倾听一下我的问题与答案,再请您归纳出一些新的收获。”
岳谅看着他。
“我的问题很简单——新世界怎么得出玩家个体的潜能开发程度。”
“它的回答只有两个字,观察。”
“好了,听题结束,请回答。”
岳谅低下头,交叉的手指打开,再收紧。
且不说0000这充满回避的答案,这个看似白白浪费了机会的问题背后,也隐藏了庞大的信息。
我们在我们的脑海里。
而他们在观察着自己。
“他们……挟持的是我们的大脑。”
“嗯哼。”
“他们在直接刺激我们的大脑。”
沈当归抬起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姿势,示意她说到这里就可以,“如果猜测正确,那至少这里仍然是有迹可循的世界。当然,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猜测只是猜测,站不住脚。所以我们需要不断的胜利,只有走上去,才有看清楚的机会。”
岳谅点头。
是的,路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即使还望不见尽头。
“虽然很想和岳小姐继续深聊下去,不过……”沈当归语气一变,身体前倾凑到岳谅面前,四目相对,两人的鼻尖近到只差一公分,“岳小姐的样子看起来太过平常,反而可怕。”
“月满则亏。”沈当归的手抬起,在她背上捏了一下,“你现在僵硬的像一块石头。”
比平常还要集中,还要冷静,也还要毫无生气。
“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但我知道你这样不行。”
岳谅冷眼相对。
她没有反应的反应在沈当归意料之中,并不气恼她的不领情,起身离开座位,手扶着椅背把它转了一圈。
“作为真心合作的第二次诚意……”
椅子腿重新落地,他拍了拍椅子。
“你的那位小朋友,可能比你认识到的,要更成熟一点哦。”
室内重新恢复死寂不知道过了多久,岳谅的视线才落到对面早已空了的位置上。
原本陈达达就总是坐在这里,屁股并不老实,椅子腿碾来碾去,下巴不是搁在手掌上就是搁在桌面上,没有太好的坐相。
有他在就没有清静的时候,即使没说话,也总是让人无法忽视地存在着。
他原本不会死的。
岳谅站起来走过去,手指在椅子上轻轻拂过。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起来,仿佛要从肋骨间冲出,用血淋淋的样子告诉所有人。
他原本不该死的!
岳谅的呼吸声越发急促,淡漠平静的眼睛逐渐布满血丝,终于她举起椅子,用力地朝墙上砸去!
成熟?只是愚蠢而已!
跑啊,为什么不跑啊!
跑了就活下来了啊!
为什么总要这样,为什么总是这样?!
一叠方正的物体被巨大的力道弹出来,离开了原本黏附着的椅子底。包裹着它们的纸包在空中散开,掉了一地。
卡片。
岳谅动作停滞,仿佛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咽喉,窒息到眼前发黑。
什么时候……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那张用来包裹卡片的纸牢牢钻在手里了。
纸上有字,她抖着手找到第一行,从头开始。
陈达达字迹端正,横折撇捺尽显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