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眼扫视一圈,道:“神木尚存。”
霎时向宣宗道贺声一片,称赞霍唯那叛徒死得好,只有一些经历过仙魔劫的旧人想起冥蝶剑曾经的辉煌,心中黯然,又感慨他与仇敌昊焱尊者同归于尽,也算是死得其所。
步承弼仍是云淡风轻,问道:“神木现今在何处?”
“信人见到是一名目盲的修士带走了神木。”师陵道,“据浮玉水榭的情报来看,那人就是‘偃师’。”
听到这里,水惊蛰惨白的脸色才缓了过来。
众人意识到,他们确实很久没看到那位行事神秘的偃师了,原来是跟去了魔界。一切细节都与浮玉水榭给出的消息相符合。
“事关我宗重宝,尊主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步承弼作揖道,“不知尊主可有‘偃师’的消息?”
还未待师陵开口,一个凛冽的嗓音从上空响起。
“你找我?”白衣仙修于空中俯视着皋涂山千余修士,仿若俾睨众生。
他双目闭拢,撑着半边脸,手中不停地一抛一接。
“你找这个?”
说话之人正是穆清嘉扮演的偃师,他手中之物则是三界趋之若鹜的返魂木。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手中的动作一上一下,害怕他糟蹋神木,又期盼着他扔出神木,自己也能分到一杯羹。
“偃师。”步承弼微微眯起眼睛,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小友心善,寻回我宗镇山之宝,本尊不胜感激。现在可否物归原主?”
他加强了物归原主四个字,偃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噗嗤”一笑,原本很平常的容颜因为这个笑,突然变得耀眼了许多。
“步宗主误会了。”他戏谑道,“你丢了东西该你自己负责,我捡了为什么要送给你?送你是情分,据为己有也是本分。”他一笑,“我和步宗主,可没什么情分。”
步承弼眼神危险起来。他身边的一名宣宗弟子早就看偃师不顺眼,叫嚣道:“无礼小辈!你以为返魂木这等神物,除了宗主,哪一个人还能有资格获得?哪一个又能有实力保管!?”
他所言不虚,在场任何人除了步承弼,无论谁得到返魂木,必然无法服众,成为众矢之的。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偃师道,“神物理当由才高者获得,这返魂木,便当做本次仙盟大比的战利品。”
他一撮手,那段返魂木便落向赛台中央。紧接着,巨木顶开石基,盘根错节地向上攀升,将范湖木固定在上空。
“愿诸位全力以赴,力争胜利。”他不怀好意地笑道,“想必步宗主,也愿意看到仙界斗志昂扬、人才辈出的场景罢。”
台下的年轻修士闻之皆按捺不住,摩拳擦掌,他们虽然知道自己得不到神木,却被贪婪俘获,心存侥幸。
步承弼凝视着他,然后展开一个微笑:“小友这是在为难本尊了。也罢。”他解开鹤纹外袍,“事关镇宗之宝,本尊会亲自参与这次的仙盟大比。”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轰然炸开讨论声,皆为步承弼刚刚作出的决定而惊讶。
按理说仙盟大比是为年轻仙修举办的赛事,水掌门与步琛年纪尚轻,故能参加,没想到多年盘踞玄机榜首位的步承弼也要亲自下场。
然而大比确实没有明文规定,因而众人虽心中不愉,却也无法真说什么。
看来,步承弼并不放心步琛能夺得魁首,这次的返魂木他势在必得。
偃师似是没意料到他竟然如此拉的下脸皮,神色僵硬,讥讽道:“没想到步宗主已是风前残烛,却还有颗年轻的心啊。”
他表现得越是懊恼生气,步承弼心中越是自得,泰然道:“凡间有言道‘老骥伏枥’,神木不归宗,本尊亦不敢服老。”
偃师冷哼一声,摇身落座于水惊蛰身边的弟子席上,满脸都是计划落空的不悦。
水惊蛰附耳吩咐了弟子几句,一名弟子便端着酒盏送到偃师身边。
这是在以酒试探他的真实身份了。
偃师饮了酒,对上水惊蛰的视线,道:“好酒。用年前桂花酿的?”
水惊蛰见他对上暗号,心中一喜,道:“数月不见,阁下修为见长,恭喜。”
偃师举杯在空中虚虚敬酒,以示回应。
“不知阁下魔界之行,顺利与否?”水惊蛰接着问道,“魔界凶险,身体可安好?”
“一切都好。”偃师简洁道。
水惊蛰彻底放下心来,微微颔首。
步承弼微笑着看他们“眉目传情”,道:“琛儿。水惊蛰与旁人交谈甚欢,对你可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啊。”
深知偃师身份的步琛却完全吃不起醋,只得道:“弟子明白。但毕竟弟子和水掌门还要兵戎相见……”
步承弼露出慈祥的笑意:“朽木不可雕也。”
步琛脸色发紫。
不远处,偃师,也就是穆清嘉,将一切尽收眼底,在袖袍之下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上的木戒。
——步琛还没有将真相告诉步承弼。他毕竟是个重情义的修士,无法视他师姐的性命于不顾。
虽然这样有失道义,但穆清嘉还是多次赞叹乐鹿用师诏的命来封步琛的口,这简直是先见之明。
他手上的戒指正是装有都元残魂的木戒,也是作为“人质”存放在他这里。以此作保,娄磬应该会听从他的命令。
所有事还在按照计划进行着。
由于场地受限以及参赛人数众多,大比每日只能容纳一个修为阶段、多赛区进行比赛。也就是说,大比第一日是筑基期的主战场。
赛事进行到黄昏,水惊蛰宣布停战散会,待明日继续比拼。
夜幕降临,百兽潜行。
一灯如豆,昏暗的木屋内,步承弼挥退众弟子,在草席上打坐静修。
一长条暗影从窗牖爬进来,又鬼鬼祟祟地顺着墙边,爬到步承弼身边。它似是想说什么,又似是畏惧,踌躇不前。
“你来晚了。”步承弼闭着眼睛道,“浮玉水榭先你一步。”
“属下……属下绊住了脚。”那条长影道。
风吹动灯火,在某一瞬间照亮它油滑的皮毛和奸诈的小豆眼,与步承弼对话之物,竟是一只黄鼬。
曾经死去的黄鼬妖,昊焱尊者门下的叛徒,又出现在这里。
步承弼睁开眼,眸光如寒冰:“为什么不用传音兽来?如若被人发现,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我不想的!”黄鼬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可是尊者,冥蝶剑和都元,他们伤了我的真元,小的现在想驱策传音兽也做不到啊。”
似是害怕步承弼不信,他瑟瑟缩缩地爬近了仙修,展示出自己糊满污血的皮毛:“小的对尊者一片赤诚之心,千里迢迢亲自报信,只可惜身体不允许,到底是慢了数日。”
浓重刺鼻的妖血味传来,步承弼嫌恶地皱了皱眉头,道:“想告诉我什么,现在说罢。”
黄鼬妖忙不迭说了一堆,所言与浮玉水榭的消息所差无多,只是多了些细节。
“……那神木复生之人遭受天雷,霍唯替他挡天雷而死。另一截则安然无恙,小的本想偷摸捡回来,却没想到被那可恶的偃师逮了正着,伤了我,还将神木抢了去。”
说到偃师,它开始咬牙切齿。
步承弼不动声色地听着,然后盯着它道:“你可知偃师的能力是什么?”
黄鼬妖呆愣,不确定道:“是、是变成妖怪?”
“没错。”步承弼微笑着,两指从它脑壳开始,缓缓划过脊柱,最后停留在颈椎处,“像你这样的妖修,他伪装起来轻而易举。”
他几乎是在黄鼬妖耳边呢喃道:“说不定,现在的你,就是他变的。”
第82章 真假
步承弼在怀疑,现在的这只黄鼬妖是由偃师假扮的。
黄鼬妖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错愕道:“尊者怀疑我?尊者怀疑小的就罢了,又为何是偃师!就是因为他,我的妖丹才会碎成这样,我们之间只有血海深仇,又怎么会有牵连!”
它一番真诚剖白,步承弼捏在他颈椎的两指却没松开。
“是么?”他冷冷盯着黄鼬的眼睛,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认为娄磬是个什么样的人?”
黄鼬妖不明所以,按照直觉答道:“一条黏在都元身边,阴沉的鬼魂,忠诚的狗。”
随即它谄媚道:“这样有眼无珠,认不得明主的狗,死了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