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场内忽然响起一声嗤笑，声音虽不大，但这会儿片场并不算嘈杂，也就落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陈导您也真是，人家一个靠爹进来玩儿游戏的，开心就好，怎么还能有这么高要求？”
本来还有些窃窃私语声的片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说话的人，又很快一齐转向了秦歌。
刚出言嘲讽的人是副导演赵文，在圈儿里也算有些名声，但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名声，属于自己确实有几分能力，但自命甚高的类型。
这次能和陈子枫合作，他私下里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却没想到一向以选角严格而闻名的陈子枫，这次力排众议，选来了秦歌。
因这件事儿，赵文这段时间一直心里不舒坦，现在好不容易找上个切口，就可劲儿发挥。
陈子枫拧着眉头，正要说话，就看见秦歌一言不发，淡淡扫了赵文一眼，转身退回了化妆间。
这事儿他确实理亏，他刚走出来的时候，心思不在戏上，走路的姿势气场都是他原本的样子——有些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又带着些骨子里的少爷气。
但这些，都只属于秦歌自己，却不属于陆烨，不属于戏中那个小小年纪背负家仇，却又凭着一腔孤勇考上警校的少年。
仙鹤在脑海里愤愤［主人加油，干他丫的！］
秦歌失笑：你从哪儿学来的这话？
仙鹤有些难为情［我…我这两天看了好多这个世界里的剧］
秦歌又笑了声，没再说话，深吸口气闭了闭眼，重新走出了化妆间。
这一次，几乎是他走出门的一瞬间，所有人就都感觉到了秦歌身上气场的变化。
走起路来腰背挺的笔直，手臂的摆动控制在一个刚刚好的角度，像极了成日训练的士兵在生活中带出的那点儿惯性。
脸上没了秦歌一贯的慵懒散漫，眼底闪着尚有些稚嫩却足够坚毅的光芒。
陈子枫这次没再喊停，看着秦歌一路走到了片场中央。
“状态保持住，”陈子枫对摄像组打了个手势，“先来遍走位，一场一镜一次，Action！”
一般而言，新片拍摄的第一场戏，为了让演员熟悉角色也互相磨合，都不会选剧情太冲突情感太激烈的戏份。
这部片也是同样，现在要录的这场戏是个很日常的片段。
它发生在弟弟陆烨刚考上警校一个月，周末休息，回家和哥哥陆炀一起吃晚饭。
其实这看似平淡的一幕戏，却并不是那么好演。
如果两个演员事先并没有接触过，那么在这种日常戏中是很难让人体会到其中感情交流的。
不过，这问题并不存在于秦歌身上。
片场中央，陆炀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撑在扶手上，另一手随意翻着放在腿上的文件，嘴里还叼了根很细的女士烟，但并没点燃。
陆烨开门儿走了进来，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之后，眼底的坚毅瞬间褪去，只剩下了少年人的柔软，“哥，我回来啦！”
别的人也许还没注意到，但熟悉自家主人的仙鹤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秦歌语气的变化。
不同于他平时总带着儿化音的懒散调调，这句话咬字板正又有些软糯，典型的南方口音。
仙鹤这才想起刚给秦歌看过的剧情资料里，有一句提到了陆烨一辈子，都没走出那座东南沿海的小城。
片场中，陆烨已经蹲下身准备换鞋，背上的背包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只是三秒钟后，陆烨都已经换好鞋往客厅走了，本该说话的陆炀却一直没声音。
“卡！”陈子枫大喊一声，“申夜，你发什么呆！”
“对不起…”申夜猛的回神，从沙发上站起来和陈子枫道歉，“我走神了，重来一次。”
场外看着的人们都倒抽了口凉气，演技一流敬业一流的申影帝，竟然会第一场戏一上来就走神！
对此申夜也很无奈，天知道秦歌的那一声“哥”一出来，怎么就把他直接叫出了戏！
明明就是好好的一声“哥”，怎么从这小孩儿嘴里叫出来就这么欲？
申夜咬了咬下唇，轻微的痛感让他很快清醒了过来。
“一场一镜二次，Action！”
陆烨退回去重新开门儿，“哥，我回来啦！”
“热不热？”陆炀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把嘴里的烟放在一边儿，温和的问道。
“还行，”陆烨一边换鞋一边应道，“我路上吃了根冰棍儿。”
陆炀放下文件走了过来，伸手接过了陆烨背上的背包，有些无奈的嗔怪：“和你说了多少次，没吃饭就吃冰棍儿，对胃不好的。”
“哥～”陆烨嘟着嘴有些孩子气的撒娇，“最后一次，我保证，行不行？”
小孩儿仰头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和自己讨饶的模样莫名让申夜心痒，他忽然就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一般，伸手揉了揉秦歌的头发，宠溺般叹口气，“你呀。”
“卡！”陈子枫又叫了停，但这一次明显语气里带上了愉悦，“申夜刚这个临场发挥特别好！我们不要原来的了，就按这个再来一遍！”
申夜一讪，这才想起剧本上本来不是这么写的…
按照原剧本，在陆烨说完那句“我保证，行不行”之后，陆炀就已经放好了背包往饭厅走了，再说上一句“行行行，快洗手吃饭了。”
可刚刚那情景之下…
申夜摇摇头，悄悄捻了捻自己的指尖。
秦歌垂眸，遮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因为申夜没有前世记忆而冷待他的郁气就此一扫而空。
之后，两人又按照申夜改过的版本重来了一遍，陈子枫很满意，第一场戏的第一幕就这么算过了。
休息时间，编剧孙清把申夜和秦歌两人一起叫了过去。
“你们原来认识？”孙清惊喜的问道。
申夜这次没说话，倒是秦歌答的很干脆：“不认识，今天第一次见。”
申夜：“……”那你他妈之前那么热情和我打招呼做什么！
“真不认识？”孙清愣了愣，以为是两人碍于身份不敢说真话，解释道，“我不是打探你们隐私，只是看你们刚那场戏，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种气场，特别契合，根本不像是第一次配合的演员。”
“阿，”秦歌笑了，“可能我俩投缘儿。”
申夜偏头看了秦歌一眼，依旧没出声。
他不喜欢和人在戏外有接触，这个接触，包括语言情感上的，同时也包括肢体上的。
但刚在戏里，自己下意识就揉了这小孩儿的脑袋…
大概是自己太入戏了，小孩儿的演技，好像也比自己想象的好一点儿…
申夜为自己的反常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悄悄松了口气。
五分钟之后，两人回到片场中间继续拍戏。
赵烨坐在饭桌前，一手撑着下巴，侧头看在厨房里忙碌的赵炀，两条腿垂在桌子下面来回晃。
“哥，”赵烨叫道，“饭怎么还不好，饿死啦！”
“好了好了，”赵炀这会儿没穿西装外套，把里面的衬衣袖子也挽了起来，“中午没吃饭阿？”
赵炀走近了，端着两盘菜放在了桌上。
“哥，”赵烨忽然抬起头看着赵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特别迷人？”
“卡卡卡卡卡！”陈子枫气得直接把手里的笔摔在了地上，“秦歌你说什么胡话呢！”
秦歌一顿，一个激灵从桌边儿弹了起来，少见羞赧的红了脸。
不是他说，申夜这副禁欲精英沾染上烟火气的样子是真他妈犯规阿！
“重新来！”陈子枫吼道，“再出错你俩抄台词去！”
秦歌低着头，悄悄用余光去扫申夜的脸色。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然像平时一样冷淡，但微微泛红的耳朵尖却出卖了他。
秦歌舔了舔嘴角，果然无论哪个世界的申夜，都这么爱害羞阿。
可能是两人情绪都不太对，这场戏又走了两遍，才勉强算过。
陈子枫对电影每个镜头的要求都极高，有时候能为了一个镜头磨十遍，同样，也会因为演员不在状态就直接停拍，就比如今天。
秦歌刚接过云言递来的茉莉花茶喝了两口，就听见陈子枫喊起来了：“收工！”
秦歌盖好水杯盖子，转身往外走，结果下一秒就被点名儿了：“秦歌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