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怀疑是小梅跟简涉说了什么,惹得这孩子敏感心思又发作了。
小梅无辜且茫然地回应着路易文如矩的目光。
三人僵持了好一会,直到最后,这诡异的气氛才由粗神经的景祥打破。
他伸了个懒腰,强烈要求回酒店以后叫外卖,而且一定要吃有汤有肉的。
live是最能让人挥汗如雨的活动之一,相当消耗精力,别说是这群奋力表演的小崽子,就算是路易文,在live结束之后都很想加个餐喝个酒什么的,因此也就没立刻反对。
而且,不知为什么,听到景祥闹起来,他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
总觉得简涉今晚这个反应……没准过一会又要跑到他的房间来闹他,那样他可真受不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路易文直到睡前,也没等到简涉来敲门。
这让都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一个撒娇耍赖的简涉的路易文不知所措了起来。
晚上睡觉都多翻了几回才睡着。
不仅如此,他第二天再见到简涉,就发现对方已经恢复了这阵子以来最为乖巧懂事的一面,延续着一贯的可靠自持。
起初他还以为简涉是又像以前那样闹别扭了,但好几次两人独处下来,路易文就清楚地意识到,简涉身上那股热情并没有退去,只是换了一种更合理更适度的方式表现。
在保持两人联系的同时,又留出了让他舒服的距离。
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被扯远,因为相处更加舒畅轻松的原因,路易文反而更愿意跟简涉走得近一些了。
“我有个问题。”回胡笳市举办终场live的前夕,景祥在车上问许岚,“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这几天,路哥跟简涉的关系太好了点?”
“可能是因为天天混在一起吧,自然而然就好了。”许岚回想了下说。
“那我也天天和路哥混在一起,我怎么没觉得跟他那么熟啊。”景祥示意了一下先头离开的路易文和简涉的背影,特别指着路易文说,“你见过他对你笑得这么开心么?”
许岚闻言看去,不远处的路易文确实正在笑,像是被简涉哄得很开心的样子。
“我还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许岚说,“路哥本来就是外表内敛、但实际上很照顾人的性格,很好相处啊,简涉也一直是——”
他话说到一半,自己先把自己卡住了。
嗯?
等会?
是不是有哪儿不太对劲?
他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简涉也一直是那种幽默风趣,如春雨化物般的性格?
这不是扯淡吗!
怎么可能。
简涉每天摆的谱,都能拿来写一首长达一小时的马勒《第五交响曲》了。
到这一刻,许岚才慢慢地意识过来一个问题。
要说简涉和路易文关系好,最奇怪的不是路易文,而是简涉啊!
“……”许岚震惊地把目光转向景祥。
景祥露出一副“你怎么现在才发现”的表情。
他们于是一齐趴在车窗上,睁大眼睛观察着外面的那两人。
观察了半天之后,两人异口同声得出结论:“路哥这是被pua了吧。”
两个男孩一起像老和尚念经似的摇头,让走过来准备上车的白致远大为诧异:“你们两这是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今天第一次知道——”景祥朝着简涉的方向努了下嘴,拖腔拉调地说,“我们队长原来是个看人下菜的狗逼。”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本来只是这么随便一说,但白致远看到笑得阳光的路易文时,脸色却微妙地变了。
眼看着距离路易文他们回来还得有一会儿,白致远上了车,装作不经意地问景祥:“哎,对了,这个月你和简涉刚高考完是吧,那你们之后是怎么打算的呀?”
“能怎么打算,我们都继续留在胡笳市呗。”景祥回答说,“简涉那边有胡笳大学的保送资格,我的话,准备去Fleur上学了。”
Fleur是一所音乐专门学校,在全国都设有分校,也算是这在一行小有名气了。
虽然和那些高高在上的音乐大学没法比,但景祥本来就没有往古典乐或者民乐发展的意图,进Fleur学习磨砺自己的电吉他技术,也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致远点了点头:“Fleur啊,那学费岂不是很高?”
“民办学校嘛,有几个学费便宜的。”景祥微微低下了头,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白致远却对这个问题不依不饶,甚至问得很是直接:“那你有足够的资金吗?”
“……”景祥没回答。
从这反应来看明显是没有了。
极彩刚刚起步不久,就连路易文都还是一个往里面贴钱的状态,自然也不可能付给他们高额的工资。
许岚插话道:“Fleur的话,我记得不是可以分期付学费吗?没有要求一次性就拿出那么多钱吧。”
“啊对,是这样的。”景祥仿佛松了口气,“我已经跟学校商量过了,他们还说可以根据我的表现减免一定的学费。”
“可是,”白致远似乎存心不想给他好过,“就算是分期,我记得Fleur也要先交将近两万块的入学金吧,就跟买房子贷款,头期不能少一样。”
景祥脸色似乎暗了些。
学费这块儿确实是他的心病,入学金的事情他是比谁都清楚的,只是高考才刚刚结束,他也不想拿这种事出来毁了大家live的兴致。
许岚一听也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他们几个高中生哪有这个钱?
他问:“那、那能不能不去这个学校?换一家便宜的呢?”
景祥的声音听起来一下子就弱了:“现在找哪里来的及。”
“怎么来不及了?”许岚比他还着急,“这种学校,就算中途入学也没关系吧?其他的还有很多的呀。”
景祥不吭声。
白致远笑了笑:“重新找当然是可以,但是要说除了音大以外,教音乐教得最好的地方,就是Fleur不是吗?Yue.大师不也是从这家学校出来的?好比人买琴总是想买ESP或者Gibson一样,人都是想往高处走的。”
“何况以景祥的能力,完全够格进Fleur了,没有必要去那些名不经传的野鸡学校。”
这下许岚也沉默了,他也完全想不到什么两全的主意。
白致远继续问景祥:“不过,你想去这个学校应该也不是今天决定的吧?之前一直没考虑学费的事吗?”
“……考虑了。”景祥咬了下下唇说,“我从进高中第一天起就打算以后要去Fleur,而且也早就跟我妈说过很多次了。就是……”
就是现在不可能再管他妈妈要钱了。
上次的那一次出走,他和家里人差不多算是正式决裂了。
除非必要,两边几乎已经断了一切往来。
景祥跟家里人关系不好的事,白致远也是知道的,不过他并不想帮着路易文做好事,所以当时在其他人忙着东奔西走帮景祥的时候,他就没有插手。
“要我说,路易文这个事情办得不太好。”白致远忽然说,“应该要想办法让你跟你家人和解啊,怎么能帮着你跟家里对立呢?现在好了,你也没办法回头管家里要学费了。”
“别这么说……”景祥开口了,但声音却低了很多,“他们也帮我很多的,我弟弟的医疗费,还是简涉那边出面解决的。”
“我也不是要说路易文不好。”白致远继续道,“我只是觉得,再怎么样都不应该跟家里人闹翻。你想想,虽然家里人对你没有那么疼爱,但是你长这么大,他们也没完全把你弃之不顾吧。”
“……”
“白哥跟你说,我和你情况差不多,我父母当年也很偏心。可我现在想了想,要不是他们,我连大学都没得上。就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把我养大了的。”白致远眼看着差不多了,刻意放软了语气循循善诱道,“当然,我也不是说要你马上跟父母和好,我的建议就是,独立之前,不要急着跟家里人撇清关系。”
景祥彻底沉默了。
白致远说得的确有道理,别说他自己现在没办法解决学费的事,就说他的妹妹,现在还那么小,也没法完全脱离家庭啊。
而且医疗费的事,也不可能一直指望着让简涉替他负担。
景祥越想越头大。
他心里憋着事,此时白致远的话又在他心头挥之不去,渐渐地就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不应该跟母亲彻底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