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见有弟子行色匆匆的从他身边飞速跑过,佯作惊讶的拦住一问,确认雨卓成已经成功下了山,才换了张怒气冲冲的脸色去见祁进。
祁进此时正在论剑峰督导弟子们练剑。上官博玉一来就拉着祁进大倒苦水,声泪俱下的痛斥雨卓成偷盗丹药的罪状。
祁进上一秒刚得知雨卓成私自下山,正气的怒火中烧,欲亲自捉回来狠狠的痛罚一番,下一秒就被上官博玉扯着衣袖叨逼叨的缠住了。
祁进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劝解他这位胸无大志、一心求仙炼丹的师兄:“师兄,我现在没空理会这些,等我把他抓回来,数罪并罚,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祁进说着就要甩开上官博玉,提剑欲追,却被上官博玉拽的更紧了。上官博玉说:“哎,祁师弟,听我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该回来的总会自己回来的”。
祁进皱眉:“师兄这是何意,到底是来告状的还是来说情的?”
上官博玉被祁进严厉的语气质问的有些心虚,富态随和的脸就下意识的就浮上了讨好的笑:“当然是告状,哈哈哈。但,雨卓成这孩子天资聪颖且心高气傲,是匹野马,越是管教越是叛逆,需得他自己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啊”。
他这个师弟前半生是凌雪阁的首席刺客,虽后来受吕祖点化皈依了纯阳一心求道,但板起脸来还是杀气隐现。
上官博玉见祁进像是听进去了一言半语,继续说:“他要去救方轻崖,这说明他重情重义,是个好孩子。但这一去是福是祸,都是他命里的劫数。我看咱们平时就是太宠着他了,就让他自己出去多经历些风雨吧。”
祁进明显被说动,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哼,等他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往哪跑!”
上官博玉捋着胡须笑咪咪的看着他:“怎么,你不和于睿争徒弟了?那等她游历回来可要乐疯了”。
祁进被说中心事,开始为自己辩白:“她算哪门子的师父?一年里有半年在山下吃喝玩乐、逛吃逛吃,回来又一头扎到观微阁写她的《食珍录》,成儿有今日,都是我这个师父的心血!”
上官博玉哈哈大笑,挪着他滚圆的身子走了,还不忘丢下一句:“他偷的丹药你这个自封的师父记得赔我”,气的祁进吹胡子瞪眼又无法反击。
雨卓成顺利下了山,又赶了约莫两个时辰的路,都不见有人追来,猜测应该是上官博玉帮他拖住了祁进,就暂且放下了戒心。
他在华山山下附近的村庄市集到处打听,有没有一个受伤颇重的年轻女子逗留过,皆是水落无痕、毫无头绪。
当晚他在村子里的一户农家落脚借住,辗转反侧、无法安心入眠。
方轻崖生死不明,他心理筹划着明日怕是等不了这女子,只能先去万花探探虚实再说。但如果就这样弃她于不顾,她可能真的要香消玉殒了,实非君子所为。
雨卓成当下进退两难、难以抉择。抬头见床前月光满地,窗外明月清晖,索性披衣而起,踱入院中赏月散心。
寂静空响的夜色下,忽然有嗖嗖的兵器声。雨卓成眼神一厉,衣袖堪堪甩了几下,就拦下了暗器。
那偷袭之人也并不纠缠,只见墙上几条黑影飞速闪过,不见了。
他不可察觉的冷笑:“雕虫小技”,跟着也飞身跃起追了过去。
他初时不屑并未上心,但追了一炷香之后,渐渐发现这几个黑衣人的厉害来。
他们大约三个人,虽然看似在逃跑,却有着严明的纪律性,始终保持着三角形的队伍阵型不乱:左右两人、中间一人。他们在他的视线中时隐时现,时而在前、又时而在两侧。
而且这三人滑不溜秋,一直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让他追上,却也不让他跟丢。
他们在和他玩猫鼠游戏,看似是他在追,实则是这三个人在带着他跑,引导着他的行动轨迹。
他的轻功在纯阳三代弟子中已是一骑绝尘了,不想这三个人更在他之上。
这三人大概率来者不善,他额头渐渐冒出了一些冷汗,不敢再大意,愈发谨慎的跟着,看他们到底耍什么花招。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雨卓成跟着三个黑衣人穿越了密林,来到河边。
野渡无人的浅滩上,停留着一只造型古朴、整个船身都被涂成血红色的双层大船。船上灯火通明,船头扬起的白色旗帜上,“恶人谷”三个黑色大字在夜色中非常显眼。
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夏夜里常见的蛙鸣和蝉鸣都不可闻。周围黑漆漆的,唯有灯火通明的船上显出了一些生机,仿若幽冥鬼船。
那三人在河边落地后,其中一人飞身上船,剩下两人转向他齐齐站定,拱手致歉:“雨少侠,多有得罪,家主人相邀船上一叙,请”。
雨卓成心乱如麻,他在浩气盟中担任要职,多次带领各大门派和恶人谷交战,难道是见他独自一人下山,在此伏击?
看这三人,皆是顶级高手,和他们往日遇见的虾兵虾蟹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口中的主人是谁?能够驱使他们的,想必也只有恶人谷谷主王遗风了。
想到此处,他竟有点激动。王遗风人称雪魔,出身神秘的红尘一脉,武功盖世,如能切磋一番,也算不枉此生了。
雨卓成整整衣冠,潇洒地跟随那两人上了船,走上二楼。那两人在门口敲了两下,“少主,人到了。”
“有劳先生,退下吧”,一个清脆的女声。
竟然是女子,难道是王遗风的收养的那个义女?她找自己做什么?
雨卓成迟疑不前,里面的声音再度想起: “雨少侠请进,小女并无恶意”。
他推门而入,见房间内红烛红纱红帷帐,屋内摆设虽然不多但件件都非凡品,堪称奢华,和船外身恐怖古朴的气氛完全不同。
一个紫衣女子端坐在帘后,正是问月。
问月:“听手下来报,雨少侠今日四处打探我的下落,因此特请来一叙”。
问月自那日无意间听到他和上官博玉的谈话,就不再执着找李忘生,一路暗中跟着他下了山。见他四处打探自己的下落,她内心百感交集。
担心他耽误行程,又不愿以真实身份相见坦诚一切,只能出此下策。
雨卓成看不清她的面容,前日也没听她讲话,因此虽觉得身型熟悉,也没做它想。
雨卓成:“你就是恶人谷的少谷主问月?”
傲慢与偏见
问月:“是我”。
雨卓成语气颇为戒备:“据说姑娘前日硬闯山门受了重伤,我听姑娘说话倒是中气十足,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问月:“我当日确实受了内伤,但遇到……”
她顿了顿,“现在已经无碍了,多劳雨少侠挂心。”
雨卓成语带粉刺:“少谷主多虑了,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来挂心?看来恶人谷能人不少啊。我纯阳气劲非比寻常,你中了祁师叔一掌,没有我纯阳解药,竟然这么快就痊愈了”。
问月感到了他的不信任,微一沉吟,决定直接开门见山来谈:“你怀疑我?”
雨卓成挑眉: “江湖险恶,况且你我正邪势不两立,防人之人不可无……”
问月听到此处,伤心不已,她不想再听下去,突然站起来大声的叫:“不要再说了!”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平复情绪,自嘲的苦笑:“我真是太天真了,算了,我的身份对你来说就是原罪。雨公子,请你打开桌上的盒子。”
雨卓成这才发现桌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细长的木盒,他将信将疑的打开,发现里面躺了一把“罚恶剑”。
他拿起剑,底下还有一个纯蓝色的纯阳铭牌,上面刻着“方轻崖”三个字。
纯阳铭牌是纯阳弟子的身份证明,都是随身携带从不离身。除非有了性命之忧,否则不可随意丢失,违者轻则重罚,重则逐出师门。
方轻崖失了铭牌,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身处险境,无力自保!
他眉头微皱,厉声质问:“方轻崖的铭牌怎会在你的手上?你把他怎么了!”
雨卓成的话,像是刀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在问月的心上划拉。他对自己偏见颇深、敌意很重,甚至怀疑自己伤害了方轻崖。
她尽量平静的叙述事实:“我和他算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我只知道他被万花弟子带走了的,其他的事一概不知。当日他听说了洛风的死讯,说要回纯阳送师父最后一程。我不放心,一直跟着。后来我被别的事绊住,等我再去找他,他就出了事。这铭牌和剑是我在凤翔赌庄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