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茶一手捂着头,一边很是不满地瞪他:“你干嘛呢?不许薅我头发。”
季晟的手下动作慢了慢,就在听茶以为他放弃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的手覆在她的头发,这回不是薅了,而是使劲揉了揉她的头,非要把她整齐的头发给弄得七零八乱,这才开心起来。
听茶又捂着头愤恨地同他说了几句,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也懒得多费口舌,虽然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但还是明显感觉出他的情绪不太对,她也就随他去了。
快到夜市了,外面的人声渐渐嘈杂起来,是拖儿带女的欢呼声,是温情的市井生活,比起冷冰冰的深宫,多了太多的人情味。
季晟低声与她解释道:“平时都是有夜禁的,只是今日是京里面过的寿元节,所以这才开了夜市,外面人很多。”
听茶懵懵懂懂点了点头,一心都是好奇,只想掀开帘子往外面好好看一眼,这俗世繁华。
季晟握住了她的手,任她柔软的仿若无骨的手蜷在自己掌心里,从马车暗格处掏出一把木梳,神情里有点跃跃欲试,还有混着的一丝丝忐忑,在听茶的注视下,手指握紧了木梳的齿,温柔地说:“我给你梳头好不好?”
听茶瞥了他一眼,本来听了他这话还带着些羞涩的,只是看到他眼里显而易见的紧张之后,不知为何,这羞怯就散了,笑眯眯地点点头,侧过头,声音软绵绵的,就像是熟透了的带着鲜美汁水的水蜜桃一般,满是甜意:“好啊,你帮我梳头啊。”
季晟手抖了抖,又握紧了木梳,虽然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只是手心里涌出来的汗却不是假的,毕竟督公到底还是个很纯情的人嘛。
第38章 灯里景
季晟手下的动作很轻, 木梳在她发丝上轻轻地拂过,然后在发尾处卷一个结,最后又收了回来,再从头顶开始, 向下掠去。
听茶索性靠在他怀里, 任由他动作, 不知不觉在这温柔的触感里,像只小仓鼠一样打了几个哈欠, 双眼一眯就睡了过去。
梦里依旧有着那么柔和的感觉,从她的头上一路蔓延而下, 直戳她的心窝而去。
连梦都是甜的。
等她醒来的时候, 车窗外一片灯火通明,她缩在他的怀里,头埋在他肩窝中, 被这突然闪进她眼里的亮光弄得眼睛发胀, 不由自主地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声音黏黏糊糊的, 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晃得我眼睛好疼啊。”
季晟温柔的笑传进她耳朵里,跟着的还有他大手蒙上她眼睛的触感,和他同样低沉动人的声音:“没事, 我替你捂着眼睛就好了。”
“嗯。”听茶又很是熟稔地用额头顶着他的肩膀蹭了蹭,过了一会儿,觉得眼睛好受了很多, 这才推开他的手,很是雀跃地就想下了马车,好好放肆一番。
季晟见她一副出笼的小鸟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又深了许, 先是自己下了马车,然后把她从车上抱了下来,手很是自然地寻到了她的小手,然后握住了,握得紧紧的。
听茶抿着唇笑了笑,跟着他向前走的步伐,手却微微蜷了起来,在他掌心里面挠了挠,像是在挠痒痒一样。
季晟一愣,脚下步子也顿住了,回过头不轻不重地瞥了她一眼,还没有等他话说出口,听茶就很是眼疾手快地把她的纤细的白嫩的手指,一根根挤进了他的大手的指缝里,然后牢牢扣住。
这下,季晟就算有再多的话,也被她的讨好给开心到收了回去,眼里眉梢都是不加以掩饰的浓浓的笑意,手指也往回收了点力道,紧紧牵住她的,享受着这十指交缠的缱绻温柔。
听茶动了动手指,然后笑吟吟地走快了几步,与他并肩。
缠在一起的手,在宽大袖子的遮盖下,握得越来越紧了。
***
夜市很是热闹,大概是为数不多可以在夜晚出门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拖家带口,拖儿携女地出来了,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满眼望去都是人山人海。
照理说,听茶总觉得自己第一次出宫,面对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会有那么一些不自在,甚至于恐惧害怕,但是牵着他的手,她就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年幼的孩童嬉笑着打闹着,在人群里穿梭,从摩肩擦踵的人流里硬生生挤出一条道路,然后放肆地跑来跑去,一会儿跑到前面,一会儿又蹬蹬蹬跑了回去,牵着父母的手,抬起头娇嗲嗲地撒娇,像是看上了什么稀奇玩物一样,央求着父母去买给他玩。
听茶看着孩童稚嫩活泼的模样,嘴角漾开一个浅淡的微笑,被季晟握在手里的手晃了晃,带着他的手臂跟着晃动。
季晟低下头问她:“怎么了?”一边伸出手将她虚揽在怀里,防止被冲冲撞撞的人群给挤到了。
听茶还是笑,眼神里跳跃着灵动活泼,像极了星辰细碎的流光,看着季晟的眼神越发绵软,像是吃麦芽糖是扯出的黏糊的糖丝。
季晟不由自主地也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使劲捏了两下,然后松开,看着前方跳动的烛光,有些羞涩地说:“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听茶点点头,自认为很是贴心地没有戳破他现在的糗样,乖巧地像只兔子,跟在他身后就进了开在隔壁的酒楼里。
二层的木楼,楼下已经坐满了人,跟菜香酒味混在一起的,还有人们的欢声笑语,划拳玩笑,时不时混着两句粗话,旋转着往听茶的耳朵里面挤。
她还是被这种喧闹而无礼的场面给惊到了,往季晟身边靠了靠,就差与他相依偎了。
季晟一惊,若不是脑子及时反应过来,他就要一把推开听茶,然后让手下人好好整治一番了,只不过就算是听茶,他也觉得有连绵不断的烟花在他脑海里爆开,然后一片火树银花绚烂美好,如同最深沉最渴望的梦魇。
他不由得也往她身边靠了靠,两个人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她身上的芬芳沾染到了他身上,一路晕乎乎的上了楼。
二楼雅间,一架屏风,一张小几,摆着一个美人瓶,里面插着几株鲜妍的绢花,清淡雅致的屋宇多了几分明媚。
二人落座,又点了些菜,季晟特意嘱咐小二上一壶温好的清酒。
季晟点菜的功夫,听茶站起来走到窗边,向下看去。
灯火通明,盛世繁华,不概如此。
绵延的灯光顺着长街,往远方蜿蜒而去,如游龙盘踞,又如夜里繁星,燃亮了天际。
街上的来来往往的人群,交织着欢声笑语,用着银铃般碰撞的微笑勾勒出喜悦与欢乐。
朦朦胧胧间,听茶眼前的景色,如同物转星移,又换了一番。
依旧是这般繁华的模样,甚至于人来人往比如今还要喧嚣,她走在路上,左手右手都被人牵着,蹒跚着往前走。
她好奇地看着自己两边的手,却发现这不是她的身体,这手太小了,肉乎乎软绵绵的,指甲莹润而有光泽,顺着手向上看去,是一个年轻夫人美丽温婉的容颜,此时含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如珠玉生辉,美而不可方物。
震惊到听茶的自然不是她的美貌极盛,而是,她的侧脸,与在镜中看到的自己有这八分相似,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她低下头,闭了闭眼睛,又睁眼抬头,往另一边看过去,顺着手臂向上,是男子俊朗如玉的容貌,像是意识到她看过来的目光,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语气温和:“然然是不是走累了?爹爹抱一会儿好不好?”
爹爹?
爹爹!
听茶惊到了,虽然被一个陌生男子抱起来很是尴尬,但是听到这一句话之后,心里就只剩下震惊了。
这,真得是自己的爹娘吗?
可是,潜意识里,她已经默认了,这种玄而又玄的血缘脉络,让她几乎在埋进他怀里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确认了,这是她的血亲。
血缘的羁绊,仿佛就是这么神奇。
“听茶,过来用饭。”
恍惚间,季晟温和而带着凉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回想。
听茶茫然地回过头,眼神好久才有了聚焦,看着季晟,眨了眨眼,不知为什么,眼泪如同珍珠,从眼角一滴一滴滴下来。
季晟有些慌张,站起身冲到窗边,眼神惊惶,声音也有些颤巍巍的:“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事。”听茶突然从那种迷迷糊糊的境界里醒了过来,看着季晟惊慌的样子,连忙回他道,又手指尖拂过脸,很是随性地把泪水给擦了去,接着道,“没事,就是风大迷了眼睛,我们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