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彦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来之前他是打好腹稿的,想好了要列举当年司马徽辅佐刘妍的种种证据,还要提当年刘妍在司马府上拜师的情节,希望刘妍能被他的言辞感动,给司马家留一条生路。
司马徽要退休了,襄阳郡学的首席座师是黄承彦,司马徽屈居次席。他退休后,他的儿子司马广连这个位置都坐不到。因为刘妍已经点名要襄阳郡学抽调人手组成专家团队,跟她一起进川,为成都郡学添砖加瓦,司马广是刘妍点名一定要进川的人之一。
刘妍当然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当然很明显就是要瓦解荆州的司马世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瓦解司马世家只是浅层次的目标,根子上的目的是彻底根除司马世家在荆州官员体系里的偶像效应。一代名师也好,桃李满天下也罢,总有谢幕的一天,这次刘妍要迁治所,就是荆州司马氏彻底没落的开始。
这一世,刘妍骨子里来自刘备的性格传承彻底暴露出来了。虽然她最不愿意别人提及她是刘备的女儿。但血缘是骗不了人的。刘备性格中的阴暗面基本上都被刘妍继承了下来,比如笑面虎。
司马徽当年“威逼”刘妍必须嫁给司马体系认证通过的荆州青年,间接造成刘妍被徐庶拒绝,落到如今守活寡的境地。刘妍对司马徽由心存感激到恨之入骨,并把这种恨意蔓延到了几乎所有的世家子弟。对司马氏的打击报复自然是最彻底的。
刘妍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很仁慈了,她没有像对蔡瑁和周瑜那样让司马老头子带着家人去种地。只是让司马广进川而已,司马徽就舍不得了?自己觉得没脸来讨饶,让黄承彦来说情。
刘妍知道这个情况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司马徽的做法让她想起了在成都被她料理掉的许靖,真应该把这个典型案例刻成模板印它个几千份传单,拿到荆州发,这样的话,司马徽大概就老实认命了。
现在,面对欲言又止的黄承彦,刘妍只觉得头疼。一方面,她希望黄承彦不要开口说这件事,这样的话她也不用驳老头的面子,两者可以相安无事,不用脸红。
可是,她心里还有另一个是个声音,这个声音希望黄承彦把司马徽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这样她才能借题发挥,彻底掐灭他的希望,把司马氏连根拔起。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可不希望,司马氏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就是因为有这样矛盾的心态,刘妍才不断催促黄承有话赶紧说。而黄承彦以为她是生气了,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殿下,德操年纪大了,阿广是他最得意的儿子,他不希望他在这个时候远走。殿下您看,这入蜀办学是大事,耽误不得。阿广学艺不精,难当大任……”
“哼……”刘妍本来一声不响,就想听听黄承彦要怎么替司马徽说情。但听到这儿,她这耿直的火急脾气实在是忍不住了。重重地哼了一声:“先生这话说得可真是谦虚啊!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司马先生的原话啊?若是您的一声,那司马广在您眼里学艺不精我可以理解,但若是司马先生说自己儿子学艺不精……”
第477章 回到荆州 4
“这……老夫……老夫也觉得……”一向能说会道的黄承彦这会儿竟然口吃了。毕竟司马广的事儿也不是黄承彦的家事,他是受不了司马徽放下身段低三下四向他求助,不忍心才应下的差使。他没想到刘妍的反应会这么强烈这么直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茬了。
“老爷子,我劝你不要趟这摊子浑水。司马广入川这个事情,是我和马静商量了之后做出的决定。司马广的学识和能力,我们,我和您都是清楚的。您本不会说他学艺不精,可您今天这么说了,那我也在这里表个态,司马广不去也行,那就……请司马先生亲自去吧!”什么叫做不留情面,这就是了。刘妍不但不给司马徽面子,连黄承彦都有被剥掉了一层面皮的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不禁用求救的眼神望向边上一声不吭的徐庶:“元直老弟,你看这个事情……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下,一定要这么不留余地吗?”
“咳咳……长公主殿下定的事情,无人能改。司马广有资历有经验,是合适的人选。”徐庶根本不用去看刘妍的脸色,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如果开口替司马广求情,只怕是会起反效果,司马广未来的境遇会更惨。没准徒儿这会儿就是在等自己开口,她好扩大打击面。
“没错,这就是我与大家商议的结果。您回去告诉司马先生,就说是本宫说的,司马广入蜀,去个三五年的也就回来了,又不会让他待一辈子,老爷子用不着这么担心。”刘妍缓和了语气:“司马先生府上,本宫就不去了,免得他老人家心里有芥蒂。”
听听这话说的,也只有刘妍能说得出来。如果真的是怕司马徽心存芥蒂,你就该登门拜访,亲自解释。现在你说不想登门拜访,就坐实了你要强势压人,那还说那些客气话干什么?
可偏偏刘妍就这么说了,黄承彦除了苦笑还是苦笑。长公主殿下的话太伤人,他可不敢传老友知道。哎,这个老友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惜羽毛了。这回好了,人家都快把你的羽毛都拔光了,你才想起来讨饶,又有什么用呢?
黄承彦退出去,刘妍依旧端坐不动,轻声对边上徐庶说:“老师,您会不会觉得我对水镜先生,太过严苛了?他,他毕竟是您的至交,而且也真的上了年纪。如果,我是说如果,您觉得有必要,可以去司马府上走一趟的。”
“不必了……属下不会去的,殿下可以放心。”徐庶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好吧,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登岸后,您往南阳,我往襄阳。我已经给李严去信了,总不能让您白跑。”刘妍自己转换了话题。
“属下尽力而为,属下告退。”徐庶起身准备走人。
“老师,既然您此时不问我为什么,那我就当作您是明白的。您知道,我最不愿我们之间产生不必要的嫌隙。即便裂痕已经产生,我也不想它越裂越大。司马家这件事,只要您问,我一定会告诉您的。”刘妍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不稳,闭了闭眼,尽量控制着自己:“本宫对世家没有好感,却也不是以偏概全的。”
“就算我问了,你告诉我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你照样会这么做,我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徐庶没有转身离开,却也没有抬头看刘妍,而是低头看着脚尖,他的声音很轻,但刘妍却听出了里面的情绪,至少,老师换了自称。
“是没有什么区别,司马家,以及其他我觉得有威胁的世家,我都不会容下他们。”刘妍说得霸气无边,心里却是一松。她最怕的是老师有脾气不发,一甩袖子走人,那她才真的伤脑筋了。
“只要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我看我已经不需要留在这里了。”徐庶似乎是放下了千斤重担:“殿下,作为您的老师,我已经无法再教您什么,作为您的属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如果一切顺利,请允许我向您辞。”
“为了司马家的事情,您要向我请辞?”刘妍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要炸开一样地疼起来,眼眶发红,眼泪自然而然流下来:“我恨司马徽!比恨被我杀死的父亲还要恨!我恨他们!就是因为他们都曾经逼我去死!老师您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切的人,竟然会为了他们要离开我!我……我……好!您走!门就在那边,我不拦着!”
“你说你父亲要逼你去死,所以你杀死他。德操何尝逼你去死?你要如此恨他?就算他有些沽名钓誉,有些自命清高,那也是因为他有这个资本!你这么对他,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忘恩负义么!”徐庶终于把情绪化成了诘问。
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徒儿会变成这样。司马徽曾在她微末的时候提携她,帮她快速建立声望,让他们师徒结缘。这是天大的恩情,徒儿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到这种地步!这还是他的徒弟吗?叫他这个做老师的以后怎么在荆州的圈子里混?怎么有脸见老友和老友的门生?
“我说了,只要您问,我就告诉您,我当然会告诉您的。”刘妍泪流满面,声音却没有半点哽咽:“我不否认水镜先生曾帮助过我,对我有巨大的恩情。但是这恩情再大,也不能用它来绑架我的人生。我什么都没有,唯有这辈子,这条命是我自己的,我要它始终只属于我自己!水镜先生想要,我自然是不能给的,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