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胡子拉渣的青年捂着口鼻向后退了两步。
那具尸体散着恶臭,死去至少半年了,半张脸也因为溃烂显得狰狞又恐怖。这副模样还怎么辨认身份啊,他正想着就见小姑娘突然颤着手从尸身的腰上取一下一块脏兮兮的玉佩。
这屋子里一地无人认领的死尸,身上但凡值钱点的东西,乃至衣服都被扒了个精光。唯有这具尸体身上能寻到点东西,因为他死状这样惨烈,谁知道生前染的什么怪病,这才没人对他下手。
君小酒对着玉佩呆了很久很久,直到身后青年说话,“小姑娘,这是你要找的人吗?”
她抓着玉佩的手越收越紧,半晌才从嗓子里逼出一个是。
而同一时间的千里之外,昏暗的水牢内,厉九宸的双手被拷在十字木桩上,腰部以下都泡在腥臭泛红的水里。腰部以上道道鞭痕新伤叠着旧伤,触目惊心。
随着一声开锁声响,长长的通道内,一前一后行来两人。
花柒跟在折天教教主厉坤身后一步之遥,不时望向水牢里的情况,待看见昏死在水牢木桩上的厉九宸,她一颗心都跟着纠在一起。但面上却又不敢显露出一点担心。
“取盆凉水来,浇醒他。”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传到花柒耳里,令她双手不自觉收紧,但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
彻骨的寒意当头淋下,厉九宸面上一动,缓缓睁开双目,待看清前的人后,艰难道:“父亲。”
“宸儿,从前的你可不是如此无能啊。”厉坤背着手,满含威势的眸子扫向他,“‘曦夜’的下落,交由你都多久了?到如今却仍旧一点消息也没有。你让本尊好失望啊,本尊罚你,难道不应当?”
“是九宸……办事不力,理……理当受罚。”在水牢内关了三天三夜,粒米未进,还要忍受每日卯时的鞭刑,此刻光是说话,都十分艰难。
话音刚落,厉九宸突然浑身颤抖,面色惨白得可怕,因为痛整个人忍不住蜷缩,但因为手脚都被拷在木桩上无法动弹,因此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看得花柒抓皱袖口,她想立刻冲上前去将解药奉上,却又不敢,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主上。”
厉坤缓缓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花柒,“花柒,你是否觉得本尊太过残酷?”
上位者的强大气场压得花柒喘不过气来,她猛地埋下头,“属下不敢。”虽然害怕得双手发凉,却仍是逼迫自己继续说道,“只是若再不服解药,少主他怕是……他怕是……”
“死了又何妨?”厉坤一声冷笑,“当初他没能顺利带回‘曦夜’便已是死罪,本尊容他将功抵过,苟活至今,难道不算一种仁慈?”
花柒啪地一声惶恐得直直跪在地上,自接受寻找‘曦夜’任务以来,这番场景每月皆要上演一次,但从来都是点到为止,这一次主上却像是真的要弃了少主。
不行,少主不能有事,她绝不能让少主有事。可要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好?电光火石间,君小酒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虽然少主的叮嘱犹在耳畔,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其实这次蜀川之行并非一无所获。”
“哦?”
疼得肝胆俱裂的厉九宸,拼着最后一分力气想要阻止花柒接下里的话,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花柒像是豁出去了,“属下在蜀川曾看到过竹枧先生的女弟子,当时匆匆一瞥,对方便隐没在人海里,因此心中不敢十分确定,所以没来得及第一时间禀告主上。这几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倘若竹枧先生的女弟子确实还活者,那么‘曦夜’极有可能在她身上!”
听完这些话,厉坤没有说话,花柒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掉,半晌才听厉坤松了口,“去吧。”
花柒如蒙大赦,松了口气。连忙起身,想也没想就跳进水牢,一路趟过去,把瓶子里的解药喂入厉九宸口中,待他平复下来,又悄悄把一颗药丸喂给他。
后又按照厉坤吩咐,解了厉九宸铐住他手脚的链条,搀着他从水牢里上来。
厉坤淡淡看了一眼花柒后命她退下,花柒虽然心中担忧,却也不敢违抗教主的命令,恭敬地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待花柒退出后,厉坤上前两步,看着厉九宸冷笑:“那丫头竟然还活着?究竟是命大?还是宸儿你,心软了?”
身侧的手蓦然收紧,正要辩驳,就被厉坤抬手阻止,“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本尊也无意追究。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带她回来见本尊,不容有失。”
说罢嘴角牵起一抹冷酷的笑,抬起的手重重落在厉九宸的肩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别让为父失望才好。”
“是。”他的命令他从来不敢不顺从。
顺从?是啊,他是名义上的父亲,是他的天,既忌惮也敬重,即便被千般鄙弃,却仍渴望得到他的认同。他顺从了他十九年,反抗是什么,他不懂,也从没想过。唯一一次的违背命令,便是让君小酒活到现在……
“下去吧。”
“是。”
待厉九宸捂着胸口踱出去时,花柒仍等在门外,他看她一眼,并不说话,只慢慢向外走去。方才的那颗药丸已经让他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
花柒微微色变,张了张嘴要说什么,但视线朝后挪了挪后,又立刻闭上。紧攥着双手,乖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少主……”
等走开一定距离后,在花柒开口的瞬间,厉九宸赤红着双目以极重的力道,掐住她的脖子砰地一下按着撞到墙上去,语气是说不出的暴戾:“谁允许你多嘴?!”
这一撞直接撞得花柒咳出血来,她惊恐地看着厉九宸,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少……少主……”
第25章
扼住花柒咽喉的那只手寸寸收紧,“我分明说过,此事绝不可提!”
花柒的脸从涨红到发青,有惊惧、有不敢相信、更有一丝悲凉。她抓着厉九宸扼住自己咽喉的手腕艰难道:“可是花柒……无法,无法看着少主去死。抛出君姑娘是……是迫不得已,但只要我们尽快找到……找到曦夜,君姑娘就不会有危险。”
厉九宸眼中的怒火,并没有因为听完花柒说的话而消减,只是眼角瞥见她未干的衣裙后,终是松了手,拂袖而去。
大口喘息着,花柒背脊顺着墙瘫坐在地,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左手叠着右手紧紧按向胸口,方才那一刻她是真的感觉到,他对自己起了杀心。
君姑娘就那么重要么?
花柒在心中轻问,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此前‘曦夜’究竟在哪,她也不知道,抛出君姑娘确如她所说,是迫不得已的缓兵之计。但此番看到厉九宸的过激反应,她隐隐猜到了某种可能。
为了保护她,他原来,能够连命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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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酒,你终于醒了。你都昏了三天三夜。”
君小酒睁着眼,望着头顶素雅的帐幔发愣,直到一声极轻的开门声后,秦君倾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我昏了三天三夜?”难怪她感觉脑袋一片混沌。
看她挣扎着要起来,秦君倾扶着她坐起,又往她背后塞了个软枕。
坐起身后,君小酒四处打量了一番,确认了这地方明显不是客栈,“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呢?三日前暴雨倾盆,你昏倒在路上不知多久,是少爷恰巧路过将你带回来。”江严面无表情道。
被江严这么一点,步行在瓢泼大雨中的画面在脑中闪现,君小酒面色一变,挣扎着要下床:“瓦罐呢?我那天怀里抱着的瓦罐呢?”
秦君倾将她按回床上去,“没有损坏,我帮你收着呢。那是……”
君小酒鼻子一酸,眼泪就跟着掉下来了,她拿袖子用力抹了抹,怎么都抹不尽:“是我师兄,我师兄他死了。我找了他那么久,可是他死了,怎么办啊秦君倾……”
她看他,眼神无助又奔溃,“我师兄他死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从今往后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日确定师兄已死之后,她只觉得晴天霹雳,之后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做的一切都像在梦中一样没有实感。最后的记忆,便是她抱着装有师兄骨灰的瓦罐,走在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