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
羽果小声嘀咕道：“那现在天界没人，若是这个时候龙太子打过来，岂不是毫无阻碍？”
她声音虽低，但是在这空旷的大殿上，却如落在地上的针一般，还是让每个人都听到了。
天帝和天后的脸色齐齐一变，目光齐嗖嗖的射向羽果。
羽果忐忑起来，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清尘子揽住她的肩，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无事，不用担心。
羽果便像是吃了颗定心丹一般，放下心来。
炎浩笑了笑，“想必脱身的密道，陛下和娘娘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即便是敖御攻上天界，你们也可以轻松离去。”
天帝的脸上已经没有被揭穿的窘迫感，径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过，这乃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孤也不想……也不想……”
“也不想放弃这天地之主的宝座，放弃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梦朵接口道。
“你……你们以为孤做的这一切，就只是为了稳固这个位置吗？”
几人没有回答，答案已经在眼神中显露出来。
“唉，孤终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松懈，在你们的眼里竟然就成了……全然是为了这个位置，真是……真是……”
天后一脸不平之色，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当然不是，你们真的误会陛下了。诚然说，陛下他确有私心，但是更多的却还是为了天下，为了六界安宁，为了四方稳定。我和陛下一起走过这许多年，亲眼见得他从一个英气勃发的上神变成了现在这般顾虑重重、忧心忡忡的王者。他又怎么会是那种因为一己私利，全然不顾大局的小人呢？”
几人看向天帝，只见他正兀自垂首，那身影看起来竟是如此寂寥落寞。
“你们只看到天法冰冷，殊不知它背后乃是天帝的层层考虑、诸多为难，它也只不过是天帝为了协调六界之事，所定下的一套规则而已。可是，若是没有这套规则，你们知道这个天下会多出多少乱子来吗？为了天下稳定有序，这套规则是必须要存在并且实行的，除此之外，你们会有更好的办法吗？”
梦朵道：“可是不合理的法则就要改啊，世间是一直在发展着的，又怎么能一直沿用一套天法，永远不变？”
天后缓了缓心绪，看向她问道：“你指的，是禁止异界结合的法则吧？”
“对，”梦朵点了点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有这一条，而且一旦触犯，竟然要付出那般惨重的代价！敖御的父母下场那般凄惨，这正是敖御多年以来的心结，若是能解开，说不定可以解决眼下的困局。”
天后的视线落在栩青和杨子明身上，缓缓开口，“古语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们可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子明道：“这句话出自于《道德经》第五章，意思是：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随其自然发展。也就是说，事物都有自己的规律，就像万物的枯荣，天地的运转，谁也没有办法将其破坏，最终还是要选择不加以干预的‘无为’的态度。”
天后欣慰地点了点头，“是啊，造物者将世间分为六界，每一界都有它自己的规律，自行运转。可若是哪两界越界结合，就会破坏掉原有的规律和秩序，使得整个天地陷入混乱当中。还有句话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天界的人与人界的人相结合，神仙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亲人的衰老，或许会借助法力帮助他们，若是亲人遇到不幸之事，他们也定不会袖手旁观，一旦出手，便破换了世间原本存在的秩序。如此一来，对世间的其他人公平吗？同理，妖与人结合也是如此，甚至神仙起码懂得克制欲望，做事也有分寸，妖就不一定了，为了亲人，焉知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若是没有禁止异界结合的天法，不再有任何限制，长此以往，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杨子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其他人也陷入了沉思当中。
羽果问道：“那为什么，上仙和地仙也不能在一起呢？”
天后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清尘子身上，正要开口，却听清尘子说道：“上仙属于天界，不能随意下凡，而地仙也根本就不能上到天界。但是一对恋人又怎么可能会忍受终日不得相见的苦楚，必定会暗中相见，这样的事情多了之后，就免不了会出现结党营私、徇私舞弊之辈，天界的秩序也会陷入混乱。”
天后看着他点了点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羽果小声道：“所以，一旦上仙与地仙相恋，上仙会被贬为地仙，再也不能返回天界，这倒是没什么。只是地仙虽在原职不动，却被变成凡人之躯，寿元只剩下一百年，历经生老病死轮回之苦……”
梦朵道：“诚然说，天法有其存在的必要，也有其合理之处，但是并不代表它就是完善无缺的。天法是为了维护世间的秩序，为了六界祥和安定，为了天下之人活得更加自在快活，它对人有约束和限制，初衷却是为了保护人，对吗？”
“当然。”天后应道。
“那么，既然它的初衷是为了六界的喜乐安宁，为什么又要一条天法走到底，不合理的地方就要改啊。我不是说禁止越界结合不合理，而是说它的处罚力度不合理。那些痴情人它们只不过是相爱而已，为什么又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呢？”
“若是不如此，没有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只会引得后来者前赴后继，又还有谁会遵守天法？”一直垂首不语的天帝突然开口说道。
“人们心底的情是禁不掉的，过度压抑反而会出现问题。您觉得严惩可以警告有这个心思的人，会扼住他们的欲念，短时间内或许有效，但是长此以往反而会激起人的斗志和抗争之心。眼下的敖御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天帝便不再说话了，天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梦朵不理会两人继续说道：“依我看，可以这样，绝不提倡异界结合，但若是真的出现了异界之人相恋的情况，那就将他们变成同类，神仙贬为人，妖变成人，不过既然他们是触犯了天法，便都要经历一番脱皮换骨的痛苦，方可让他们如愿。至于上仙和地仙嘛……上仙贬为地仙，地仙留在原职……嗯，却要做满一百件功德之事，这样岂不是更好？”
“若是有哪两个异界之人相恋了，想要结为夫妇，必须主动说明实情，发起申明，若是故意不说，故意隐瞒，一经发现，再严惩不贷也为时不晚，毕竟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是他们自己没有珍惜。”
天帝思索着说道：“如此一来，妖界的人和天界的人都会减少，妖少了没有什么，若是神仙少了，他们所处的位置便会空出来，手里的职务便无人去做，即便是很快就能找到接替者，但长此以往，总是没有固定的人员，谁又能保证不出乱子？”
梦朵望向四周，“陛下，娘娘，难道你们不觉得这天界长久不变的冷清、沉寂、萧条，那是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早就没有了鲜活的气息，越来越麻木，如此就更加剧了天界的衰败。任何一个地方都需要新鲜血液的注入，天界也不例外，也不是所有的神仙都看重情爱，要去到下界当凡人，所以只要您管理得当，断是不会出现乱子的。”
天帝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眼下这个局面是孤管理不当了？”
梦朵眨了眨眼，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杨子明道：“陛下，依我看，梦朵说的这个办法不无可行之处，起码要比之前那种一棍子打死的做法好太多。”
“哼！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也是受益者。”
“不，与此无关。”杨子明正色道：“即便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依然觉得梦朵这个提议甚好。”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一旦有人隐瞒不报，诞下异界之子，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敖御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孤就不该耳根子软，听信南海老龙王的一时保证，若是当初及时斩草除根，又怎么会有今天！”
天后连忙宽慰道：“陛下消消气，莫要动怒，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是得解决眼下的危机……”
炎浩问道：“异界之子，如敖御，究竟有何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