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澹打了个哈欠,胡玥见状,赶紧小声道:“呵呵,是不是还挺有趣的?”
“简直就是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再听下去他们估计要说每次发生关系是谁先主动谁更卖力了,要速战速决了。”
沈澹打断了要发言的原告,直接拿出证据,进入主题:“用证据说话吧。第一份是微信聊天记录,5月20日,原告向我方当事人发了一个红包,五万元,我方当事人接收后回了一串的爱心,说到“亲爱的,谢谢你的礼物”,原告回道“今晚有空吗?”还有两个害羞的表情,我方当事人回了三个害羞的表情,虽然不知道这个害羞的表情代表什么意思,但这五万块钱是作为礼物由原告赠与我方,这一事实原告在当下是不否认的。类似的礼物在我方当事人生日、一周年纪念日、七夕、圣诞节、感恩节的时候都有,合计二十余万元,都是原告的赠与行为,现要求取回,没有法律依据。关于包包、手表,男女恋爱过程中互相送礼物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我方也给原告送过礼物,如果要严格说起来,比如精心烹饪的一道菜、为他熨烫的衬衫、出门前的一个吻,这些都是礼物,这是男女交往过程中的润滑剂,是为了增进感情,如果按照原告的逻辑分手了就要拿回去,那么请原告把我方做过的菜一模一样地还回来。关于房子,”
原告的律师收了费当然也要发挥起作用来:“法官,本案的关键不是送出去的礼物有没有权要回来,而是在这份感情中,被告欺骗了原告,给原告造成了伤害。”
“那么就请原告说清楚,被告是怎么欺骗了原告的?提分手的可是原告。”
“出于对被告名声的考虑,我们是不想做到这一步的,但现在不摊开来说好像不行,被告你也不要怪我们。”原告代理人上了一些年纪,思路却很清晰:“这些照片里面都是被告,在和不一样的男人,吃饭、坐车,举止亲密,正是因为我方把被告带回家后被家人发现被告并非一心一意在和我们原告交往,才提出了分手,既然被告只是为了欺骗感情才谈恋爱,就没有资格收原告的礼物,原告的礼物是送给爱他的人,现在被告并不爱他,即使被告主张这些都是赠与,那么赠与也是在发生重大误解的情况下做出的,我们发现了,纠正这个行为,法律上也是可以的。”
“好巧,我们也拍到了不少原告和异性吃饭、乘车、亲密接触的照片,你们要不要看看?”
原告拿过去,急忙说:“照片上都是我的妹妹,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平时都是这么打闹的,哪里看得出亲密了。”
“噢,那不好意思,你们的照片上面,那些男的也是被告的哥哥和弟弟们,他们都是在谈论工作,平时都是这样,并没有亲密的意思。”沈澹实在是觉得乏味,这样的案件确实无聊至极,索性快刀斩乱麻扔出重磅炸弹:“这张照片上的这位妹妹,是叫菲菲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那天在饭店遇到的你的发小,就是她对不对?”
“是啊。”
“所以跟你说我方当事人坏话的也是她咯?”
“菲菲说的都是事实,我也亲眼看到了,她就是跟别的男人举止亲密。”
“所以菲菲家也是做生意的吧?”
“对啊,我们两家的父母认识几十年了,都是生意上的伙伴。”
“所以你要跟菲菲订婚了吧?”
原告顿了一下,指着被告说:“那是在跟她分手了以后才提出来的,分手之前我是很专一的。”
“那你可知道,你们家的资金链最近断了,生意不太好做,跟菲菲订婚,他们家会给你家公司一笔钱,度过难关。”
原告不知道。
沈澹看到他的表情,能确定,他确实不知道。
胡玥也有点傻眼,感情这傻小伙,被人拿着当枪使了。
“我给你补充一下这个故事吧,你的父母原本对你和小云的交往并没有意见,你们的房票用完了,眼看着房子要涨,就决定送小云一套以示诚意,用了她的房票,想着将来结婚后也是一家人的财产,需要的时候拿去办个抵押也是可以的。吃饭那天父母的表情不太好吧,公司经营出现问题,小云只会烧钱,赚不来钱,那比千金小姐菲菲有价值呢,况且菲菲着了魔似的就是喜欢你,两家一合计,安排了你们的婚事。那小云这边怎么交代呢?菲菲跟你说了不少坏话吧,生气了吧,父母再跟你哭哭穷,说挣钱不容易,后悔了吧,当初怎么大手大脚地就把钱花出去了呢,沉到水里还能听一声响呢,现在人财两空。不行不行,得把钱要回来啊。”
对于沈澹的业务能力,委托人表示满意,但是她想要的羞辱原告的效果,她觉得没有达到,所以附加的律师费,沈澹没有拿到。
胡玥拦住了想要跟委托人为这几万块钱附加律师费的义愤填膺的沈澹,告诉他得节约精力应对下一个案件。
“什么?”
“没错,是离婚纠纷。”
“我……”
“我知道,你的不接案原则里最首要的就是不接离婚案,但是这个当事人真的很可怜,我们就当是做做善事帮帮她好不好”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沈澹摊在沙发上,用手指了指自己:“我身上有哪里散发出奉献的光辉?”
第43章 小胡的倔强(二)
“她真的很可怜的,老公结婚前对她很好很好,生了孩子后眼里完全没有她了,她觉得与其两个人绑在一起过日子不幸福,倒不如离婚后各自去重新开始,对于财产分割她都愿意少要一点,但一定要要孩子,她老公就是捏住这点,死活不肯让出孩子的抚养权,现在老公被家里人撺掇着直接把孩子带回老家去藏起来了,根本见不着,这位姐姐一去那边就被认出来,连村口都进不去。”胡玥说了半天,见沈澹完全无动于衷,质问他怎么这么冷血:“这个男的也太过分了,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没有错的,怎么能不让孩子见妈妈呢!虽然我没有当妈妈,但是看到她这么说,我都能感受到她的焦急和痛苦,我们作为律师,不就是要用法律知识去保护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吗?沈律师,钱真的是唯一吗?你想想,当初帮助陈医生避免承担不属于他的责任,得到他的感谢,你没有成就感吗?我们帮助林宇活了下去,他感激的眼神,难道你就忘了吗?还有周爸爸周妈妈,我们让他们死去的女儿瞑目了,比起伸张了正义,难道你更在乎拿多少律师费吗?”
“律师费,体现的是我的价值。谁付钱给我,我就帮助谁争取最大的利益。你的朋友陈医生,如果运气不好坐在我的对面,那么他需要承担的赔偿责任,只会更多,不会更少。你以为的帮助了一个无助的人争取到一枚宝贵的肝脏是在拯救他的生命,但如果林宇在移植了新肝脏以后最终因为自身身体状况只活了一个月,而原本更适合接受移植的张洪承因为没有合适的肝脏也在一个月以后离世,你是否会对当时的据理力争感到后悔,你是否会怀疑自己做的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为什么不会在案件中带入个人感情,因为自从你站在了委托人这边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无法中立,你再也不能客观地去看待这个案件,你站的位置决定了你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而不是你的价值观去决定你站的位置。”沈澹很严肃地对胡玥说完这些,又摊回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继续道:“至于你说的当事人有多么可怜,就拿刚刚结束的那一对男女来说,你代理了谁,谁自然就更可怜,你把委托人的可怜说得越真实越让人相信,你就能赢,真相并不重要,在某个时间点的可怜,到了下一个时间点也许就变成了可恶,甚至会变成可恨,所以,没有绝对的对错,没有绝对的是非黑白,法官会去根据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资料进行判断,群众们会根据媒体的报道去展开联想,而律师要做的,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实现当事人的愿望。”
虽然听着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胡玥并没有因此被说服,她还是摇摇头:“这是沈律师的事业心,我可以理解却无法苟同,如果你站在的是违背人类社会基本价值取向的一方,难道就不担心自己陷入道德的窘境和舆论的抨击吗?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不会对此感到良心不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