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严格?”
“那已经算是最松的了。”
“还有更严的?”季淮墨瞪大了眼睛,还俏皮地眨了眨。
“当然。离文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先让管事的过来吧。”说完,木扬给老六使了个眼色,老六就会意下去了,不到一会儿,带了一个长得很精神的中年男子上来。
“不知贵人光临,没有亲自招待,实在是在下的罪过。”
“无事。”
那管事得了木扬一句话,便放下心来招呼身后的两人过来在雅间正中的桌子上铺了一张雪白的徽城生宣,再仔细摆放上砚台、狼锋,颇有让季淮墨当场泼墨而作的架势。
季淮墨可有点吓到了,“木兄,我一介粗人,还是不要献丑的好。这木牌看来是无缘得到了。”
“阿墨之前说粗通文墨,如今怎么反而谦虚起来?”木扬没有经季淮墨的同意擅自把称呼变成“阿墨”,季淮墨非但不觉得唐突,反而有些欣喜。
“这……”季淮墨眼珠子一转,出于某种不可说的心思,他改变了主意,“那么我便献丑了。”
说罢,他走到桌子面前,提起狼锋,沾上墨,略一沉吟一会,就挥毫写下几行力透纸背的字。
“漠北广无垠,燕山蒙月色。但闻马嘶,直上碧空竞云霄。方是甜战正酣,而今一片狼藉,寂寞悲清秋。忽闻塘报至,将军竟身死。”
第15章 洛都文会
写到这里,季淮墨脸色已经变了。
“这首词,应该有下阙吧?”
“有的,只不过太悲了,不适合这里。”季淮墨不知道怎么回事,拿起笔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惨烈的一战,不知不觉就写下这些文字。
“抱歉。”季淮墨拿起纸,就要将它揉成一团,却被管事的制止住了,“好词!好词!季世子有所不知,我们阁里李先生就爱这些豪放四溢的词作。如果季世子不介意的话,在下可否将此上阙送往楼下给诸位先生掌掌眼?运气好的或有人可对出下阙。敢问世子殿下,此词牌是?”
“管事的看不出来吗?”
“这……”管事的听了季淮墨的反问便凑上前去眯着眼仔细地上下打量这短短的几句话,良久,才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可是,水调歌头?”
“正是!”
“真是水调歌头啊!这可是失传已久的词牌!安国自建国以来从未有一个文人能按照它的格式写出一首词来。没想到今日竟有幸得见,我得赶紧呈给老先生品鉴品鉴。”说罢双手捧着那张薄薄的纸就风风火火地下去了,竟然不管屋内的木扬和季淮墨。
季淮墨已经傻愣在当场了。他真的只是在母亲那边看到了一本关于诗词的古籍,顺便学习了一下,没想到竟惹出这么一场风波。
他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刚才那半阙词,估计也就十岁孩童的水平,真要挂上去,岂不贻笑大方?
可是眼下管事已经拿下去了,再追回是不可能了。季淮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冲木扬眨眨眼,露出点无奈的神色。
木扬忍不住用手抚了抚他的额发,“阿墨不用担忧,只是一般的交流。”
“能不担忧吗?只怕今日过后,我又要在洛都的贵族圈里出一回名了。”
“要出也是好名。”木扬老神在在,“快看。”
季淮墨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却原来是文会在刚才他们谈话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开始了。
此时楼下聚集了一群从各地上来的文人士子。
他们或三五一群聚在一起讨论文坛盛事或国家大事,或摇着折扇独立一旁低头沉吟。
大堂一时熙熙攘攘,时不时有高亢吟唱的声音响起。
而自己的那半阙词,也早已高高地被挂在白布上供士子们赏鉴。
“'但闻马嘶,直上碧空竞云霄。'好一番凌云壮志啊!作词者是位将军吧?这年头将军也有此文采,可是难能可贵啊!”
“是啊!是啊!”
这话说得一点不错。在安国,武人不通文墨,就跟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是一个道理。所谓“文武全才”,一般只出现在话本或者戏曲里,至于世家公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因为安国不兴读书习文,世家子弟目不识丁的,在圈子里一抓一大把,更别说是会吟诗作词了。
像季淮墨这样既会打战,偶尔还能附庸风雅的,简直已经是世家中的异类了。
“可是,让我等文人,对上这充满杀伐之气的下阙,岂不难人所难?”
第16章 传闻中的太子殿下(一)
“是啊,这……我等没上过战场,可写不出这等、这等……”
“你们可有发现这首词的词牌,是'水调歌头'?”
“什么?!水调歌头?”
“这、这、这、这当真是'水调歌头'?”
“千真万确,在下曾经在祖父的手札中看过一眼,没想到在有生之年,竟能有幸得见真的的'水调歌头'。”
众士子们因为这个罕见的词牌而情绪激动起来,进而引起了一阵背诵和传抄的狂潮,有跃跃欲试的甚至当场要来纸笔想自己试着依造这半阙词的格式自己写出半阙。
可是写了一半却是停笔,“这、下半阙的格式是?”
就在该士子万分为难的时候,左边又是一阵哗然,众人回头望去,却见一个小管事的捧着一张纸过来,原来是下阙已经有人对上了。
又是二楼雅间的人!
“这是谁?”
“谁竟然对上了?”
“如此博学之人竟然又是出自雅间吗?莫非安国的风气终于要变了?”
“太子殿下!竟是太子殿下!”
有人大吼一声,引得其他人纷纷凑上前去仔细看那一张纸,果然在右下角处发现了太子殿下的私章。
太子殿下!那几乎是大半个安国的士子的偶像。他文采斐然,多次在文会中拔得头筹,又在政事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几回写的策论都被太傅赞为“旷世之文”,每次传出来都会引发洛都士子竞相传抄,一时之间,洛都的纸竟成了稀有物,千金难得,时人有云,“洛都纸贵”。
太子殿下竟然能对上这半阙词!士子们对太子殿下的狂热又上了一层楼。
而此时,二楼的季淮墨也是一脸呆滞,他没听错吧?太子殿下?殿下他不光和自己离得这么近,还对上了自己的词?
他还记得他?还是也想与自己相认?不不不,他并不知道那首词是自己写的,那么就是单纯欣赏自己的拙作。
季淮墨觉得一个巨大的惊喜砸中了自己,也许今天,他就能与殿下见上一面。他紧张得垂在身侧的手都不自然地蜷缩起来。
在他身后的木扬看到这一幕心里颇为不是滋味。
“阿墨钦慕太子殿下?”
“啊?也不算是……只是我多年前与殿下有些渊源,因此这次来洛都多半是为殿下而来。只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我?”言语之间,颇有些落寞。
“木兄常在洛都行走。可有听闻殿下的一些事?”
木扬点点头,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来,“这位殿下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是因为身体不好,不能见风。所以你如果想在今日见到他,那估计是不可能了。”
“哦。”季淮墨低头,眼中的光彩一瞬间寂灭了。木扬一语道破自己此时心中的想法,他确实是想找人传话找机会求见太子。
可随即,他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身体不好?!”
怎么会?十年前太子哥哥虽然脸色有点苍白,但怎么也不像疾病缠身的样子。是自己离开这十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第17章 传闻中的太子殿下(二)
木扬的回答解开了自己的疑惑,“这些都是宫中秘辛,我也是多方打听之后方才得知。据说太子殿下在娘胎里中了毒,因而出生便带了病气,但是如果好好调养,就算身子不那么强健,也应该与正常人相差不大。可惜,在他十三岁那年……”
“怎么了?”季淮墨心里一咯噔,暗道,果然出事了。
“圣人遇刺,而在他身边的只有太子殿下。当时有一个人一剑刺来,来势汹汹,太子无法,只能以身挡剑。也就是那一次,他伤了心脉,从此大多数时候只能缠绵病榻。”
“……”季淮墨听到这个的时候,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是他的心还是揪痛了一下。他无法想象那么美好的太子哥哥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那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