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大剌剌地以真实面目暴露于人前,甚至不考虑被人认出的可能性。因为他确信,就算有人认出也只能将秘密烂在肚里,而丝毫不敢捅出去。
太子殿下就是有这样嚣张和任性的资本,让人头疼不已,比如说季淮墨。
此时,他就无语地看着始终跟在他身后不走的某人,叹气,“安大人不忙吗?粮草初到,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吧?”
“不忙。”
“......”季淮墨很想拿手中的卷轴甩他一脸。你不忙,可是我忙啊!
可是眼下还有外人在场,他就算再气愤,此刻也得忍着,对他好言好语。
“那安大人就在那边坐着吧。”季淮墨随手指了指角落的椅子,就不再理他,把目光继续转向桌上的地图,“刚才说到哪里了?”
“回元帅,说到南慕城外的地形。”
“嗯,南慕三面环山,一面环湖,我们要强攻并不容易。说说,你们都有什么办法。”
“元帅,末将以为,我们可以仿造围魏救赵的古法,直攻奇丽的老巢,把他们引出来,然后再在路上埋伏。”
“甚好。”
“可已经有具体的方案?例如奇丽有三个老巢,我们要围攻哪里?以及路线是怎样的?多少兵力?”
“这......末将只是个想法,具体的......还没......”
“嗯。”季淮墨只是点点头,便把目光转向下一个人,“你呢?有什么想法?”
在场的这些人或许都熟读兵书,却没有一个人有过真正的实地经验,因此在面对迫在眉睫的对战问题上,难免捉襟见肘,只知道引用书中的典故,却不懂得具体分析。
季淮墨也不急,他懒懒地坐下来,把手搁在地图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元帅,末将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嗯,你说。”
“不如我们拿那阿达木跟他们交易,引他们出战。”
“你认为,区区一个阿达木,能起多大作用?又不是那支。”
阿达木是那日南山脚下被援军生擒的将领,那支则是奇丽的第一悍将,素有凶名,是奇丽除了大祭司外最大的一张底牌。
“那阿达木虽然不比那支,可也是有些地位的,我就不信,奇丽真能舍下这么一员大将。”
“哼!如何舍不下?他要是真有地位,就不会派他去一个小村庄设下埋伏,分明就是弃子。”
“元帅,末将认为邓将军说得对。我们不如把阿达木杀了,然后再另寻他法。”
第100章 商量
“杀了?!你说得轻巧!这不是正好授人以柄吗?”
“那石将军,你认为该怎样?”
“元帅,末将以为……”
“元帅大人,可否听在下一言?”
“……”季淮墨正心烦着,就听到这人的声音,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仿佛有一汪清泉涌入他的心间,让他的烦躁稍微平息了一些。
“安大人,请说。”
“元帅!他一个押运粮草的懂什么?让他待在这里已经是破例了,怎能……”
“石将军,集思广益。或许安大人真有什么妙招呢?”季淮墨说完就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看向角落里的这人。
都说大安的太子有奇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季淮墨之前在洛都的时候,都是侧面听说过他的才华或见过他的文章,只有一次,他对上了他的词,也是没有见面的。此时,他似乎有点期待听到他的真知灼见,毕竟,是自己崇拜了十年的人。
“阿达木就像鸡肋,食之无味,但弃之可惜。那么怎么办呢?招降。”
“招降?怎么个招降法?招降之后他又可以为我们做些什么呢?”
“问得好。两军对垒取城池,不一定非要从外部强攻,也可以从内部瓦解。招降阿达木之后,让他做我们的内应,'逃'回南慕城,取得那支的信任。”
“安大人的意思是里应外合,让南慕不攻自破?”
“正是。”说完这两个字,他便不再说话,笑意盈盈地看着季淮墨,等着他发话,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个小吏。只是这个小吏在所有副将都站着的情况下,大爷般地坐在房间里唯二的一把椅子上。
“请问安大人,你打算如何招降他?”据他所知,这个阿达木可谓是软硬不吃,带回来关着几天了,刑也上了不少次,就是咬死了不说话,更别说是拿金银美人诱惑他了,人家根本视钱财为粪土,对他的主子衷心得很。
“而且听说,阿达木与那支还有些私人矛盾,他如何能取得他的信任呢?”
“元帅大人果真了得,在下佩服。”
“……”
明明是一句称赞的话,从这个混蛋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像在调情?
季淮墨的直觉是没有错的,这家伙还真是在调情,此时的他还暗搓搓地等着季淮墨接招呢。
可惜季淮墨不知情调,或者说是在装傻。
“哪里?安大人才是真的胸中有乾坤。那么,便请安大人为某解惑吧。”
“好。第一,凡人皆有软肋,只要抓住了他的软肋,何愁不能控制住他?第二,阿达木与那支的不和来源于他们之前存在厉害关系,只要把这层关系消除了,两人自可和平相处。”过了一会,他又自动补充,“那支其人极为自负,刚愎自用,其实很好对付。”
“那敢问安大人,这小子的软肋是什么?”
“那可多了,父母妻儿亲朋,或者是不为人知的秘密。元帅大人想知道吗?我们回房细细讨论?”
“……”天知道季淮墨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不把手边的镇纸掷在他脸上。
这房间的其他糙汉子们也终于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了。
过了很久,季淮墨终于露出了一个皮肉不动的“笑容”,“不必了,本帅还是自己去探知吧。”
说完就站起身了,“今日姑且散了吧。”
等偏将们都陆陆续续地出去了,他对坐在椅子上的安钦扬说,“安大人也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就自己走了。只是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还特地等了一会,可是半天没见安钦扬出来,他有些奇怪,想进去看看,却拉不下面子。
于是就又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人出来,他就忍不住掀开帘子进去,竟然看到安钦扬还坐在椅子上。
“安大人,怎么了?怎么不走?”
“这就走。淮墨,你是特地在外面等我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季淮墨的错觉,安钦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可是……还有力气调戏自己,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吧。
于是,他不耐烦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走。”安钦扬用手扶着墙试图站起来,不料刚起了一半就又坐了回去。
“你怎么了?”季淮墨身体快于思想跑过去扶住安钦扬的胳膊,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的,只是坐久了有点累。”
“……”坐久了还会累?你把我当小孩子哄吧?他再一看安钦扬的唇色都发白了,脸色也不好,额头上更是有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季淮墨情不自禁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冷汗,“能走吗?”
“嗯。”安钦扬顺着季淮墨的力道站起来,只不过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
季淮墨也不在意,甚至把手放在他腰间,帮助他支撑,“你到底怎么了?”
“无妨,只是旧疾犯了。”
“……”季淮墨没开口问是什么旧疾。他隐隐感觉大概是那次为自己受的伤还没好全吧。
他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要拿什么面目面对他,只好闭口不言,只沉默地扶他走了一路,直至最后把他扶进自己的房间。
把他扶上床之后,季淮墨就转身准备走,却被人拉住了手腕,“淮墨。”
“……”
“还在生气?”
“安大人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淮墨,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做的一切不过是……”
“安易,你能不能不幼稚?这里不是洛都,还是快点回去吧,不然磕着碰着……”
“淮墨,你这么说就代表你关心我。”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
“还有刚才,你下意识的动作是骗不了人的。你心里有我,现在还是,对吗?”
“……”安钦扬的咄咄逼人让季淮墨一时之间无所适从,他几乎是用吼的出来,“那都是假的!你故意给我香囊,就是为了营造这样的假象,以十年为限,让我依赖你,对你欲罢不能,好控制我,为你死心塌地地做事,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