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株向日葵(8)

三娘点点头,状似不经意道,“我以为你会很排斥他呢,毕竟你最不喜欢夫子。”

柳时玉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他很好。”

安静的内室里只有三娘端起茶盏的清脆声响,柳时玉不太明白他被叫过来的原因,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三娘说些什么,到最后都有些着急了。

就在他忍不住要开口问的时候,三娘突然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柳时玉有些懵,“什、什么?”

三娘静静地盯着他,“你算是馆里的老人了,一直以来都是清倌,不过现在你年纪也差不多了,有合适的人选吗?”

“……三娘,你是说——”柳时玉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有些不可置信。

“现在你是最受欢迎的,但这种事情变换很快,等明年就不一定了。”三娘垂着眼睑,轻轻吹了吹茶水,好似不过谈着极为平常的事情。

“……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吗?”

三娘没有说话,直到一盏茶喝完,他放下杯盏,“你自己清楚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清倌这么多年,依柳时玉的容貌,现在在最风光的时候退台,想要找到一个好归宿并不难,不过是平常百姓的生活,少了此时的一些奢侈。

但是这种平静,已是很多小倌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了。

柳时玉刚要反驳三娘,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双清透的眼眸,他咬了咬唇,“那个人我可以自己选择?”

“当然。”三娘讶异地看他,“我又不会逼你。”

“那我选沈清如是不是就能待在馆里了?”柳时玉说完,避开了三娘的目光。

三娘皱了皱眉,“你是为了待在馆里才选他还是——”

“当然是为了待在馆里面!”

慌乱的反应倒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

“他不行。”

柳时玉顿时抬起头,“为什么?”

“这不可能,想想别的人吧。”

“为什么不可能?”柳时玉急了,他甚至拉住了三娘的衣袖,“我再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三娘你信我,我可以让他喜欢上我的。到时候我就退台,我可以在馆外找个小地方,离这里也不远,时常还能来看你。他也可以一直在这里做事,我们可以一直好好的……”

柳时玉的一大篇设想在三娘意味深长的眼神里止了声。

“好了好了,”三娘叹了口气,“我该早些提醒你们的。”

“什么意思?”

“时玉,他跟你们不是一路人,暂且不论他是否喜欢男人,你们的身份不匹配,别瞎想了。”

“……他不像是在意这些俗礼的人。”

“够了!”三娘冷声道,“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回去吧。”

柳时玉垂眼应了声,静静地退出房间,在室外等候多时的丫鬟见他出来,便端着膳食走了进去。

是夜,柳时玉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他起身点了灯,披着外衣坐在书桌前,灯光下是沈清如今日写的诗。

常说见字如见人,沈清如的字素来是潇洒自如的,笔墨勾连间仿佛一幅山水画,没有那种凌厉的感觉。

柳时玉想到他待人接物的温和有礼,手指下宣纸的触感突然滚烫起来。

沈清如不是那种不易接近的性格,柳时玉不懂为什么三娘一定要否认这个可能性。

说不定他们可以成呢。

柳时玉抿唇,他瞧了眼窗外倾泻的月光,思考了片刻,便将宣纸卷起放在衣袖里,推开门朝着沈清如的房间走去。

沈清如的房内烛火还是亮着的,他松了一口气,抬手正想敲,又心虚地左右看了一眼。

两边都没人。

他敲了几声,没回应。

又敲了几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先生?”柳时玉拧起眉,“先生,我是柳时玉。”

静悄悄的,唯一的声响是冬日凛风刮过树梢的沙沙声。

柳时玉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他径直推开门,很快扫了室内一眼,沈清如并不在里面。

一种强烈的不安让他心跳突然快了起来,直到柳时玉看见桌案上的纸张。上面只留了几句简短的话,字迹凌乱潦草,好像是匆匆写成的。

——有缘再见。

柳时玉盯着最后四个字,仿佛没看懂似的,眼神里还是茫然。

藏在袖里的宣纸终于滑落,哗啦一声在地面铺展开来,冷白的月光将漆黑的字迹映衬得如同冬夜般清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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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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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

其实沈清如对他要突然离开南风馆这件事情也是毫不知情的。他本来以为至少会先告知一声,谁知道就在他即将安寝的时候,男人如往常一样骤然出现,让他立即收拾东西离开。

就连那封潦草的信还是他好说歹说才抽时间留下的。

赶了一夜的路,沈清如实在是受不住,脸色苍白如鬼,赶车的车夫都看不下去,趁着前方到了个小村庄,转头询问面色冷峻的男人。男人回头看了眼卧在车内浑身都散发着虚弱气息的沈清如,皱了皱眉。

“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车夫赶着马儿去一旁吃草,沈清如几乎要瘫在车里,一点都不想动弹。过了半晌,车帘被掀开,一块热腾腾的烙饼被递到了他面前。

沈清如眼前一亮,来不及道声谢,接过来就啃。

男人好像有些讶异,不过在他吃完后还将水囊给了他。等确定沈清如缓过来之后,他低声道,“燕西。”

“什么?”

“叫我燕西即可。”

沈清如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说自己的名字,忙点头,“啊,我叫沈清如。”

“嗯,这里村庄只有些烙饼,我是不介意,倒是你只能将就着点了。”

燕西对着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存了疑惑。

是个读书人没错,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只有那些会耍笔杆子和嘴皮子的人了。可是瞧他刚吃东西的那股劲,也不是不能吃苦的。

果然,沈清如歉然道:“没事,我什么都能吃,也是我身体太差才耽搁赶路了。”

燕西没回话,凝视了他一会儿,随后就将车帘放下走开了,沈清如从窗户可以看见他走到村户那里跟站在门口砍柴的樵夫对话。

除去第一次沈清如看见燕西身上的甲胄外,他再也没见到关于军队的任何标志,便服的燕西除了脸色过于严肃,倒也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沈清如吐了一口气,病恹恹地靠着车壁。

照这赶路的速度,到京城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沈清如一边思考着,一边注意车外的声响。这是个还算宁静的村庄,离青鸟镇有段距离了。说到青鸟镇,也不知道南风馆翌日发现他不见了会如何。

想到他教了月余的书,一分钱都没捞到,沈清如心底都在滴血。

没过多久,他们就再度赶路了。

到夜间,燕西就将车停在林间,稍稍用路上置买的被褥在车内让沈清如盖着睡觉,他自己则披了薄毯便睡了。连续几日,除去雨天,他们都是这般度过的。

直到某日,燕西发现沈清如没醒过来。

他们只好找了个医馆,这时沈清如已经烧得神智不清了。

“他这么差的身体你们还这么奔波,这不是要他的命吗?!”大夫责备的目光让燕西也有些赧然。

他也没想到沈清如会受不住这样的劳累,毕竟这几日沈清如从未抱怨过。燕西挠挠头发,苦恼得发现自己好像差点忘记沈清如是个虚弱的读书人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好?”

大夫瞅了他一眼,慢悠悠道,“这可急不得,养身体要慢慢来,估计要个把月。”

“什么?!”燕西瞪大了眼。

他打小到现在,也不是没过病的时候,可没听过养病还要个把月的,这体质也太差了点,燕西望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沈清如,眼神里不免有几分嫌弃。

他这趟去京城是为了要紧事,为沈清如耽搁一个月是不可能的,之所以要带沈清如一起走是考虑到对方知晓信息,若是被敌方知道就不妙了。

沈清如对周遭情况全然不知,他浑身一会儿冻得发颤一会儿又热得出汗,整个人湿淋淋的,给大夫打下手的小徒弟帮他换了身衣裳,拧着湿帕子给他擦脸。

半晌,小徒弟听到外边儿的对话声大了起来,他迟疑得望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外面啪的一声,小徒弟连忙将帕子扔到铜盆里,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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