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樾听着树叶的呼呼声,看着她的笑脸,不禁觉得有些逗,心里的烦闷散了一大半。
刘善还在打电话。
常樾跟随老奶奶的视线,也往百层台阶方向看了过去。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门卫亭,目光抬高,也能看见偏高处的台阶。
几个走读生正在三三两两回校,其中有个女生坐在偏上些的台阶上,一只手被同行的女生拉着,想让她站起来,她却像是没力了,一直摊着。
因为老奶奶的缘故,常樾也觉得这幅场景有趣了起来。
再往上看,他发现王尚洲站在地面上,来回走动,像是在找人......
刘善对着电话那头卿卿我我五分钟后,终于挂断了电话,脸色也以令常樾佩服的速度由阴转晴。
他把烟头丢在树根下,踩了两脚,又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西装,眼睛盯着常樾,道:“我没别的事,就是那么多年没见,总得知道你长成什么样了。”
挺奇葩的一句话,搭配上无人能出其右的施舍语气,像是在骂人,比刚才在教学楼那一句“我是你爸”还让常樾接不上话。
“哦。”常樾只能这么回。
回完,他突然想笑,在内心愉悦了一会,但很快又觉得郁闷。
刘善顿时又皱起眉头,“十九分钟,从我见到你开始,已经过去了十九分钟。”
常樾莫名,“......所以麻烦您抓紧时间,我快要上课了。”
见收效甚微,刘善立刻抬高下巴,双手插在裤兜里,道:“你见到我后一点也不惊讶,看来你妈跟你提过我。”
“确实如此。”
“不论她说了什么,你只需要明白一点,那就是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要没我你活不了!”
常樾愣了一会,反应过来,瞬间仿佛被人剥去的语言系统,满肚子气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任由刘善说下去。
“你需要时间缓缓,这次没喊我爸爸,我没意见。但我不得不指出,你非常不礼貌!”刘善说。
常樾第二次懵。
“当然,我也有错,当年我不该让常翘把你带走。这些年你一直跟她和她父母一起生活,置身其中,可能都没发现自己染上了他们的诸多毛病,目前我看到的已经不下十处......”刘善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你还小,这些坏毛病都是可以改的,只要你回到爸爸这边,爸爸都帮你改过来。”
常樾第三次懵。
常樾完全没觉得刘善跟他有什么关系,即使这一次见面,他扫刘善的那几眼,就已经发现了刘善同他有些相似的面部特征,不太分明,但确实存在......可他活到现在,没有见过这位所谓的生父,没染上他任何的习惯,除了一些无法更改的皮相,俩人神色也无半分相似。
他是老爸老妈和两个老人带大的,凭什么刘善一见面就对他指手画脚?
常樾快气炸了,完全不知道刘善发什么疯。
他要说什么,突然瞥见一个同样穿着校服的男生就走在他两米外,俩人眼神撞到一起,未及反应,无法忽视的难堪已如潮水般迅猛泛出,常樾迅速移开目光,强忍了回去。
刘善声音并不小,也许都被听到了。
男生依旧往前,速度不慢。
快擦肩时,他往角落瞥了一眼,目光从陆禹身上扫过,落至常樾低垂的侧脸和脑袋上,常樾立刻鬼使神差,把头低了下来。
刘善也没说话,没收回来的下巴还朝天指着。
男生很快回视前方,脚步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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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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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很快走进校门。
常樾隐约看见他抬手敲了敲门卫亭的窗户,才收回目光,盯在刘善脸上。
“刘先生是吧,你看着也老大不小了,说话放尊重点。我是什么样,我家人是什么样,都和你一个外人无关。你认为我有病,但听不懂人话,一直胡说八道惹人嫌的人是你,所以你可以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有病?”
常樾话说得很重,没有结巴。
他长这么大,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这么说话。
他原以为刘善脸皮再厚,听到这句话后怎么也该收敛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
“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我管教你是为了你好,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能有什么正确的观念,就得大人管着!你若不是身上流着我的血,我也不会浪费时间来管你!”
常樾确定了自己跟刘善沟通不了。
“请问我今年几岁了?”他问刘善。
刘善脸色又松了下来,说道:“未满十六。”语气自信十足,实则完全错误。
常樾不知刘善哪来的底气,简直无话可说。
他看了眼台阶上方,王尚洲身边多了一个人,商店的柜台边上,老奶奶在跟人挥手,还是笑着的。
“管教方面的就不劳您费心了,”常樾恢复了平静,“已经十六岁的我不管长成什么样,都有我父母管着,并不需要一个外人加入,您要是游手好闲,可以回去改造自己的儿子。”
刘善装腔失败,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再次没挂住,这次简直咬牙切齿。
常樾见他又要做一回心理建设,迈开腿,打算不再理会直接回学校。
刘善突然拉住常樾手臂,同时扯出了张不知道是不是笑脸的表情,语气也让人极其不舒服:“父子俩说话吵架很正常,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要走掉?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你回来,大人的时间和你们小孩子的比不了,你就别闹脾气了吧?”
“别碰我!”常樾猛地推开刘善握在他肩膀上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意外对常樾来说无异于被人徒手揪出体内的心脏。
刘善的手虽然被他推开了,但那种逃脱不掉的控制感还在,他瞬间困在恶心里,被碰过的手臂也一点点失去力气,浑身的不适感达到顶峰,难受极了。
刘善被他用力推了一下,没来得及发怒就笑了,揶揄道:“你看,你连讨厌被别人碰这一点都和我一样,不愧是身上流着我的血。”
对常樾来说雪上加霜的一句话。
恶心感更重了。
他只能狠掐被碰到的右臂,忍住浑身的不对劲,冷着声音反驳:“我这是随了我妈,被恶心的人碰到就会觉得恶心,和你没有丝毫关系。”
刘善挡着路,看常樾还是不打算跟他好好说话,声音也冷了下来:“如果你不想在学校里听到你妈的流言蜚语,现在最好改正你狂妄无礼的态度,并接受我的建议。”
常樾只能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是刘善令人恶心的气息,他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的气力就像一脚踩破的气球,里边的气瞬间耗尽,后面根本无法聚拢。
常樾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他太容易掉入思想的泥潭,成为孤苦的困兽,要挖空心思才能爬出来,回到现实世界里。回来了也很累,好像永远在轻慢万物,永远在浑浑噩噩,还要习惯自己时不时有病。
可是,那是以前。
视野里出现两个人。
呆滞不安的目光得以恢复流动,常樾很快发现他们是学校的安保人员,里面有一个就是放他出来的大叔。
也许是看见常樾弓着身体,他们加快了速度,往这边冲过来。
这个信号砸破了无形的密闭空间,破口巨大无比,生机瞬间恢复,头上的梧桐叶又开始哗哗作响。
常樾朝他们跑了过去。
刘善刚恢复了高高在上,正要长篇大论,见他这样,顿时发怒。“你不要三番五——”他跟着转头,还跑了两步,冷不丁迎面对上四只正瞪着他的炯然眼睛,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六目相对,以二敌四,距离过近。
刘善往后退了两步,才看清楚来人是学校的安保人员。
共俩个人,都是又高又结实的身板,他们身穿制服,手里各自拿着一根橡胶警棍,一个警棍杵着地,手掌交叉撑在上面,另一个接连用警棍往左手心拍,发出不小的声响。
除此以外,他们后面还躲着只能看见衣角的常樾......
......
刘善脸部抽搐,再次承受两人犀利的目光,打起了官腔:“两位同志,这是怎么了?”
过来的两位安保并没有接他的话。
年纪较大的那位朝躲在他们身后的常樾问:“同学,你手臂没事吧?”
气力差不多都回来了,听到这一问,常樾认真道:“没事了。”因为反应过激,声音还有些僵硬。